“你且看这青虫，”叶铭用筷子虚点肥胖扭曲的虫身，“肉质细而不腻，滑而不油。”
这个描述像是瞎着眼说出来的，术非之不由得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觉得此人眼疾尚未完全大好。
“可是经过滚水熬煮，虫身完全化开，其间汁水鲜美顷刻无影无踪，实在可惜。”
术非之再次看了他一眼，觉得眼疾不仅没好，还进一步影响到心智了。
哪怕他心知肚明叶铭满嘴跑火车的原因，还是觉得扯的太过了些。
但显然，李左兰被忽悠住了，她真实的相信了这个除了发色看起来都很可靠的小青年。
“何况菜青虫长于菜上，以之为食，两者本就性相合，你既做菜粥，又以菜青虫为辅，将虫原味盖了下去，反倒浪费。”
李左兰信服极了，她不住点头，觉得这漂亮的青年说的处处在理，难怪她煮粥时吃不出她精心捕捉的虫味儿。
“那该怎么做才好呢？”李左兰已经把叶铭当做可以交流厨艺心得的自己人了。
“嗯……”，叶铭沉吟，他其实很想说，菜青虫最好别放粥里——他第一次看见这玩意儿时，险些以为菜没洗干净，“倒不如将菜青虫摘开，另做一道菜。”
“它体内本就有油，不妨温油慢炸，里应外合，外焦里酥，不失为一道美味。”
李左兰愉快的捏着挑出来的虫们走向灶台，留下饭桌上对着粥面面相觑的两个人。
半晌，术非之善解人意的开了口，他对着叶铭笑了起来，像个不怀好意的狐狸，“刚刚听了您这一席话，想必您对这粥了解甚深，既然如此，君子有成人之美，这粥就让给您吧。”
“哎，哪里哪里，”叶铭把粥推回去，“客气客气，您是长辈，理应还是您喝才对。”
“那怎么行呢？！”术非之正色道，他端起一副严肃的面孔，俨然真把自己当成一个长辈，“既然你愿意认我为长辈，长者为尊，长者有话，不可不从——快把粥喝了吧。”
叶铭咬牙切齿的笑了笑，“可叶铭素来知道，好东西是要孝敬长辈的。”
术非之语重心长道，“我年纪大了，没什么需要；可你正年轻气也盛，理应多补补。”
叶铭再推，术非之再回，这两碗粥就像两坨臭烘烘的屎一样，这两人碰都不想碰，怕沾着屎就甩不掉。
“你们……”，有个怯怯的声音在桌角冒出来，那儿站着一个还没桌子高的小女孩，她踮着脚，用圆咕碌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两碗粥，“你们不喝么？”
叶铭甚至听见了她咽口水的声音，咕噜，咕噜。
这两人默不作声的相视一眼，不怎么招人待见的粥立刻找到了下家。
“嗳，”叶铭等她喝完第一碗粥，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了起来——她瘦的皮包骨，一点点小的起伏就会被放大的很明显，“你刚刚没有分到粥吗？”
“分到了，”小女孩慢吞吞的揉了揉肚子，把第二碗粥揽了过来，“可是被他们抢走了。”
“粥本来就不多。”
粥不够，一群虎狼似的孩子自然就吃不饱，饿的急了，自然会去抢别人的份儿，这小女孩又瘦又小，一看就是最适合下手的对象。
“那，”叶铭觉得很奇异，这样小的女孩子，理应是在家里比较宠爱的存在才是，“你没有把这样的事告诉你娘吗？”
叶铭向灶台方向示意。
“她不是我娘。”小女孩又喝了一大口粥，她很久没吃这么多，其实现在已经饱了，但她实在舍不得放过这罕有的好运，尽管粥在她喉头干打弯咽不下去。
“我娘早就走了。”
无意间揭人伤疤的叶铭感到羞愧，他给小女孩递了一块糖，术非之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于是叶铭被迫给这颗用来哄孩子的糖做了解释，“想念你娘亲的时候，吃一颗，心里会好受很多。”
小女孩收了糖，她对着新奇的小东西很感兴趣，反复把玩一阵，才又把它小心翼翼的放回去。
“可我不想她。”
我不想她，我就不能吃糖，所以把糖还给你。
叶铭顿住了，但他想了想，又觉得很有道理——母亲去的早，这孩子当年多半还小，没什么记忆。
“从那之后，”叶铭刻意避开事件，“是村长一家收养你的吗？”
叶铭觉得答案应该是肯定的，因为这样小的孩子，并没有生存能力，如果她没有可以照顾的亲人的话，一村之长应该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可是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我不知道。”她这样说。
叶铭忍不住再问一些，可这时李左兰到了，村长也来了，他暂且忙完了手头的事，回家吃个早饭。
“好香啊，这是什么味儿，”村长深吸一口气，他看到了盘里炸的酥脆的菜青虫，“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放这么多油？”
然后他方才看到饭桌上两位客人，顿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两位，”村长笑没了一双眼，看起来很淳朴很善良，“内子手艺怎么样？”
“好极了，”彩虹屁没什么阻碍的滑了出来，配合术非之认真的神情，充满可信，“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特别的粥。”
“那就好那就好。”村长放下心来，他看到桌上一碗菜粥，想当然认为是留给他的，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呼噜呼噜开始灌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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