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翻了个身,滚到床的另一边看着卧室外张缄的侧面。秒针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龙十三听得难受,爬起来把钟表上的电池取了起来,才又躺回去。一边告诉自己不能睡不能睡,一边终于又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被窗外的麻雀叫声吵醒,走下床时,发现画板的白纸上画着一只大大的人类眼珠。而张缄裹着外衣躺在画板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昏昏睡去。
钟表的时间仍然停在前一夜的时光上,而天色却已大亮。
龙十三把张缄扶上床,才又就又把电池放了回去,抱着钟表蹲在厕所里嚎啕大哭。
他没办法拨慢天下所有的钟表,就算有办法,也没办法让地球停止转动。
时间悄悄流失着。
赤橙黄绿青蓝紫。
在那张画纸上,张缄把一种又一种的颜色涂抹上去。
浓粉,重紫,笔尖沾着蓝色,打上一层阴影,又刷上些黑色,再画一层阴影,图上的形象逐渐丰满立体起来。
张缄轻轻叹着,好像透过了画中那枚巨大而夸张的眼球看到了很多年以前的自己。如果说,没有龙十三,他或许会永远的堕落下去。如果没有赵寒宇,他却根本不会学绘画。龙十三是他心尖上的一点光,赵寒宇却是抹不掉的一片影。
光芒透过厚厚的窗帘落了进来,照亮房屋的另一半,就算是清冷的冷光灯光,也逐渐看起来不那么明显了。笔下的图案渐渐圆满了,完美了,彻夜不眠的困倦算的了什么,饥饿又算的了什么?只有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稳住有些颤抖的右手,他看着图,越看越爱,越看越喜欢,从纯白无物的纸张,走到现在,每一步,都是无比巨大的成功。
手指抚摸已经完成的画卷,胸口被巨大的喜悦充斥着。
他转头望了一眼身后不远处。龙十三就坐在椅子上,额头耷拉在椅子背上,娇憨地睡着的。一早就说了让他去床上,他却念念叨叨一定要守着自己,现在这口水流满脸的样子,简直就蠢透顶。
好早好早以前,其实自己也曾这么彻夜不眠地坐在椅子上的陪伴过赵寒宇,情节交叠,却再不是昨日故人。
一刹那,心头被浓浓的感激和爱怜充满了。
好想好想现在就把摇醒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告诉他是因为有他在,但是……现在还不可以啊。
张缄望着龙十三笑起来:你看,他还在做梦呢。
放下笔,打定了主意先把他扛到床上去,张缄想到龙十三醒过来看到这张图惊喜的样子,就觉得又甜蜜又期待。于是急忙站了起来,谁知因为动的太猛,一阵晕眩忽然袭上脑海。强烈的绞痛也在胃口处同时翻腾起来,张缄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手不由自主伸出想要找什么扶一下,脚下一软,接着,就是刺啦一声——
眼前笼罩的黑雾渐渐散去,张缄的目光一动,就看到手中抓着的半张绘满颜色的画纸。身体一抖,抬头向画板看去,那张面对了十几天的板子上只剩下半张画纸。
◇◇◇
“大哥哥,大哥哥,你相信世界上有龙么?爸爸妈妈他们都说没有。”
“你看这道彩虹,它之所以是七彩色的,是因为天上有七条巨龙正在翩然起舞。”
大人们好奇怪啊,他们总是要着急的攀登上山顶,去俯瞰众山。
我却偏爱那半山腰的小小蒲公英,看着她独自迎风摇曳身姿的模样,我就会觉得幸福了。
◇◇◇
日光明晃晃的,张缄觉得有点头晕。
画上的颜色明明那么近,却为什么会觉得那么远呢?
为什么自己明明画完了整张图,画板上却只有一半呢?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手掌中紧紧攥着画纸,胃口里一阵翻腾,恶心的感觉就再也忍不住下来,大口大口鲜红的血水从喉管里冒了出来,滴答,滴答,全落在手指间。
手指微微松开,染了血的画纸飘落在地,张缄伸手捂住嘴,却有更多粘稠的血块从指缝里漏了出来。
终于,再也无法站立。
晕眩感顺着胃口流进四肢百骸,眼泪吧嗒吧嗒落在染血的画纸上,晕开绚丽的色彩,张缄忍不住嚎啕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龙十三,我实在没有办法再创造出一个虚无之地。
◇◇◇
你相信梦想么?
如果不相信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放开执着,轻轻松松地生活着。就像也可以对女人**一样,乖乖的读书工作娶妻生子,不会因此失去家庭,更不会失去爱人。
多好啊。
多精彩啊。
哪里用像现在这样,画赝稿,卖屁股,就连爱一个人都不能大声宣布,又苦又累。
◇◇◇
有点适应不了头顶白炽灯的灯光,张缄醒过来时,忍不住用手盖住了眼睛。窗外雨水淅淅沥沥,在玻璃窗上滑下一道道岁月的痕迹,不知道已经下了多久。空气湿凉粘腻,手上传来刺痛感,这才注意到手背上插着两根输液的针头,而在另一旁,龙十三则在低声哭着。
张缄转过头来看着他:“真难闻,樟脑球的味道臭死了。”
龙十三咬着手掌,努力忍住哽咽:“恩人……”
“别哭了,跟我说说,这是哪?”
“医院……医院的住院部。”
“我睡了多久?”
“……一整天。”
“也就说,剩下的时间不足四天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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