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正认真检查着每一道工序，我爹气喘吁吁的跑到山上来。
“向叔，什么事这么急？先喝杯茶歇歇。”大少爷亲自给我爹沏了一杯今年的新茶。
“大少爷，之前桃花沟那片梯田，我们已经让人种了两年的苞萝和红薯。今天祝家又来人去闹，把刚二尺高的苞萝苗全都毁了。”
徽州山多田亩少，桃花沟那里有大片坡地，土壤肥沃，光照也好，顾家和祝家争了多年。我爹前两年就先下手为强，让佃户们开荒种了庄稼，没想到祝家还不死心，把苗也毁了，真他妈遭天谴！
“爹，多带些人去弄死他们！”
“哪有你说话的份儿？”我爹瞪了我一眼。
“我来请大少爷示下，公了还是私了？”我爹毕恭毕敬垂手站着。
公了就是看谁跟官府关系硬，私了就是看谁跟黑道关系铁。说白了就一句话，看谁舍得花银子出这口气。那肯定是我们顾家了！祝家那个黑寡妇算个屁！
“算了，向叔。”
“大少爷……”
“一块坡地而已，给他们吧。”
“是。”
“向叔，你去库房提些银子，给佃户们些补偿，重新再分些田给他们。”
“是。”
我爹答应着走了，我知道他一定也是不甘心的。大少爷做事从来不含糊，可是和祝家有关的事，他就让步。
大少爷揉了揉太阳穴，“向欢，我们下山吧，去桑园看看今年的蚕都出来没有。”
“是。”我招呼轿夫把轿子抬过来，扶着大少爷上了轿子，下山往桑园去了。
大少爷每天都很忙，日程排得满满的。大少爷最清闲的几年就是在苏州的三年，那也是他最快乐的时光，可也是从那时开始，就注定了他一生的痛苦。
我们下山之后往桑园走，路过一个小木桥，冤家路窄，桥那头也过来一顶轿子，正是祝夫人的。轿帘掀开，祝夫人那双吊骚三角眼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们，竖起尖尖的手指，“退后，好狗不挡路！”
“祝夫人，你刚霸占了我们家的梯田，还在我们大少爷面前耀武扬威！”
“对啊，我就是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祝夫人冷笑道，“那梯田本来就是我们祝家的，怎么成了我霸占你们的？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狗，狗屁不通！”
什么样的娘才能生出那样混蛋的儿子，我算是知道了，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她要不是个女人，我早就打她了！
“向欢。”大少爷在轿子里叫我，“退后，让他们先过吧。”
大少爷都没说什么，我们就只好退在一旁，看着黑寡妇昂着下巴从我们面前走过去。
从桑园回来，大少爷可能是累了，晚饭都没吃，就去看账本了，他累的时候，就吃不下饭。不过他还没忘了提醒我，明天我爹的生辰，让我早点回去，晚上不用值夜了。能放假一天，我当然是高兴的，可是想到一大早在窗下看到的那滩血，我心里就难受，担心大少爷。
回到家里，正好我爹娘正在吃饭。我爹还气得不行，说祝家就是吃定了大少爷不会把他们怎么样，才这么嚣张。
提到祝家，那就说来话长了。祝家也是徽州的大户，大宅在休宁，徽州城内一半以上的客栈酒楼都是祝家的，所以人们都叫祝家为祝半州。祝家和顾家世代为仇。我爷爷的爷爷就给顾老太爷的祖父做管家，连他也说不清楚，两家的冤仇是从何时开始。有人说是正德年间就结仇了，还有人说早在永乐年间两家就是死对头，也没个确切说法，至于因何事而起，更没人说得清楚，想来商人之间也就是争地界争买卖呗。两家时常还有家丁护院互相火拼。都是家大势大的大户，官府拿了双方的银子，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人命，一般不会出面管这事。
祝夫人是个母夜叉，不许祝老爷纳妾。祝老爷那么大个老爷，在街上看了哪个女人一眼，都会被祝夫人指着鼻子骂，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们只有祝焱这么一个独生子，和大少爷同年的，小两个月。
我刚到顾家的时候，大少爷和祝焱就认识了。那个时候大少爷十三岁，祝焱也十三岁。人家都说我们大少爷比同龄的孩子长得高，祝焱比大少爷还高半个头，一直到他们成年，都是高半个头。我们大少爷那叫长身玉立，高挑又不突兀，祝焱就是傻大个子。
他们同在玉溪书院读书，学习六艺。大少爷斯斯文文，尊敬师长，读书十分用功，早早就背完了四书五经。读书之余，还拜了徽州有名的儒商程大位为师，珠算出神入化，得其独门绝技一笔锦，一掌金，又快又准。
祝家那小子就是个调皮捣蛋鬼。我跟着大少爷去书院，经常见先生摸着胡子，指着祝焱，摇头道“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
祝焱听了先生的训斥，一点都不觉得汗颜，好像是在夸他一样，笑的前仰后合。过后他不知悔改，反而想着办法捉弄先生。比如把墨汁放在门上，等先生推门进来，就洒一脸黑墨。先生下来巡视，他就把脚伸出去，把先生绊个大马趴。他还用弹弓打掉先生的帽子，把先生茶杯里的黄山毛峰换成黄连水，等等等等，总之就是顽劣不堪。
可那祝焱还是有点小聪明，读书没兴趣，吹拉弹唱倒是无师自通。而且这小子天生了几分蛮力，家里请了武师，专门教他练武。
至于我们大少爷怎么跟祝焱好上的，我那时候还是个孩子，白纸一张，他们之间就算有些眉来眼去，眉目传情，我也看不懂。想必是两个人皮相都不错，一个高大英俊，一个清新俊逸，一个人中龙凤，一个风华绝代，互相吸引，彼此中意，也是说得通。
就我们大少爷这长相，十三四岁美人坯子就初现端倪。我们大少爷为人又随和，书院里都是这样半大的少年，见了大少爷都想亲近。有知道的，这是顾家的大少爷，只可远观，不可**焉。可偏偏也有那些不开眼的轻狂子弟，都是家境还不错，不知道天高地厚，对大少爷动手动脚。我年纪小，个头矮，还没到人家胸脯呢，护不住大少爷。多亏了祝家那小子出手相助，他年少狂妄，爱逞英雄，经常为了大少爷，跟他们打得鼻青脸肿，然后顶着一张流着鼻血的脸，像带着一件战利品似的得意洋洋。
人家一走，祝焱就怂了，捂着脸就哼哼，“疼！嘶——”
（后面几章回忆杀，有甜有虐，交代一下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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