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江被叫了进来。
众所周知，肖臻脾性向来是极好的。只是这一回他也忍不住生了气。
“疏江，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他将那几本淫书摆在桌上，让疏江自己上来看，面色微愠，“我让你去买些时下年轻姑娘爱看的话本，你就拿这些淫词艳本来荼毒糊弄人？”
疏江原本还一头雾水，当真傻乎乎去翻看那书，听到肖臻后半句话后，赶紧停了手，惊道：“……竟、竟有此事？！大少爷，这着实不管我的事，请您听我解释！”
“我听着。”
“是桃珠买的！”
此话一出，肖臻的眼皮立时抽了一下，心道，还真是如此，简直荒唐！
疏江仍在竭力自证清白：“少爷吩咐的事，我哪敢耽搁！那日正要出门去，恰巧碰上了桃珠，问我要去何处，顺口跟她说了两句，桃珠就硬是要揽过这差事，说是……她经常看话本，甚是了解，由她去买更好，我被她缠得无法，也就答应了……如今想想，我真是糊涂……”
肖臻叹了口气：“你同她说了是给春花看的吗？”
疏江茫然道：“啊，原来少爷您是要给春花看啊！”
他摸了摸脑袋，心以为只是少爷想换换口味，毕竟，那个春花性格阴沉，相貌可怖，行事诡异，怎么都不像有心思看话本的样子啊。
肖臻脑门隐隐作痛。
桃珠怕是入了魔怔了。肖臻在心中默默道，定要选个时候同她讲清楚不可了。
他将那些话本塞到了书房的犄角旮旯，也不再令人去购置其它，而是选了些自己原有书籍中好读又有趣味的。
比如现下手中的这本《香乘记事》。
这本书记载了所有香料名品，适合慢慢品读，不过作者旁征博引，很多都可以当作逸闻趣事来看。
肖臻想了一想，还是将床前纱幔撩开，挂到一边的银钩上，又起身将窗户都推开了，一阵流溢着花香的风送了进来。
坐回圆凳上，肖臻和悦道：“你们姑娘家，对香料也很是喜爱吧。”
没有得到回应，他不以为意，翻开书，轻声念起来。
春花觉得非常疲惫。非要形容的话，他整个人仿佛都泡在一坨粘稠发臭的暗色浆糊里。他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我是谁……？我在哪……？
他时而清醒。只是这种清醒，也仅仅让他能够安静地思考这两个问题而已。时而又陷入一种彻底失智的状态。犹如无法呼吸，口鼻逐渐被淹没，鬼影魍魉争先恐后地扯着他的四肢，在他耳边发出沉沉哧气，要将他拉入地狱。然后他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猛然之间就清醒了。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又躺在床上？
偶尔会有一些模糊的片段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利刃从一个又一个不同的人的胸膛中抽出来，温热的鲜血溅在笑着的脸上。那是谁的脸……？鲜血的温度，为何这样熟悉……大雨倾盆，无月之夜。满身伤痕的影子在雨中脆弱蹒跚……却像只终于展露爪牙的凶戾恶兽……那是谁？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女人，她长得好难看。身上好痛。接着自己好像只剩下了一种逃跑的本能……谁敢打他？
他要他们全都死！
好像有人救了他……鼻尖残余一丝花香。她最讨厌花了。
应该是个好人。他也讨厌好人。
可是……是谁？他怎么忘了？是错觉吧……没有人救他，一切都是幻觉。
就好像他现在又在幻觉中了。
只是这回有点不一样。他在那可怕的迷雾中苦苦寻觅，被魑魅缠身惘然要窒息时，出现了一个声音。起初他没有注意到，任那声音絮絮叨讲，兀自痛苦着。然而那声音——在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响起了。每天。每一刻他恐惧绝望的时刻，那个声音都出现了。温柔清冽，令人迷恋。他开始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他用尽全力去倾听，全力。像一支一直游弋在无穷无尽白骨堆里的恶魂，不知为何，战栗发抖，蓦地，见到一朵生在白骨之上的花……鲜花是他极其厌恶的事物，但此时他颤着手，曲起手指小心翼翼地在花骨朵上摩挲了一下，像有点惶恐。无名而肮脏的眼泪打在洁白的花瓣上……唯一的，象征生机与救赎的花。
……神智渐渐回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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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香乘记事》的原型指的是明代周嘉胄所著《香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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