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山土路居多，就那么几条主干道铺了柏油路，还因为年久失修裂了不少大缝儿，宋海林大摇大摆从校门口走出去，打算逃了下午的课，结果一出校门就被吹了一脸土。
他咳嗽了几声儿，捂住了眼睛，从指头缝里观察这个镇子。
放眼望去，到处都没点现代文明的痕迹，去哪儿找电话呢？
道儿上挺冷清，柏油路两边一溜小商店，卖什么的都有，整条街不算杂乱，站在路口一直看到那头儿都一目了然。
宋海林虽然每年都回老家过年，可次次年三十儿回来，初一下午就回去，满打满算连二十四小时都待不了，进屋就玩手机，出了家门就上车，对这片儿实在是不熟。
他凭着运气溜达，还真让他找到了一家写着“公用电话”的小门脸儿。
两块钱，一通电话打给了他远在城里的发小儿潘世呈。
潘世呈打从光屁股开始就和宋海林混迹在一个沙坑里堆沙子，上了学俩人一起逃课一起惹事儿一起上课玩手机，甚至潘世呈闹腾起来比宋海林还没数，可人和人之间就是有不服不行的差距，到最后考试，小潘同学次次第一，小宋次次垫底儿。
为此，宋海林没少挨骂。
可潘世呈虽说有着科学院配置的脑子，偏偏从小就爱跟在宋局长屁股后边嚷嚷着以后要当警察，倒是宋海林，家里人一心想让他考警校，他的心思从来不往这方面靠，一心辍学打电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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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接通之后，潘世呈那边半死不活地“喂”了一声儿，像是没睡醒。
“是我，宋海林。”宋海林说。
“大林？”潘世呈突然抬高声音喊了一声，宋海林这边这个质量不怎么好的座机听筒被震得出现了一阵刺刺拉拉的杂音。
宋海林还没来得及说话，潘世呈那边就传来了一个女声，“潘世呈！干嘛呢你！你给我站起来。”
听声音，应该是英语老师。
然后是慢腾腾的椅子移动的声音。
英语老师跺了一下脚，高跟鞋的小细跟儿吭一声砸在木制讲台上，“给我出去站着去！别仗着你成绩好就成天见儿无法无天。”
潘世呈一抬胳膊，手机顺着滑进了校服袖子，躲着英语老师扔过来的粉笔头蹿出了教室。
“你脑子到底什么构造啊你上着课给我打电话，”潘世呈躲进了厕所隔间，“好死不死赶上还是英语课，Lady吴本来就对我有意见。”
“少来，上着课睡觉你还赖上我了？”
潘世呈打了个哈欠，“怎么是个座机号，你手机呢？”
“手机？我爸连张人民币都没给我留，临来就差没把我扒光了，我就想不明白了，他干嘛非把我送到老家来。”旁边黄瓜蘸酱的老板娘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一眼表，宋海林撇了撇嘴，赶紧说正事，“跟你讲正事，你赶紧上我号，跟我那几个队友交代一声。”
“你可别说那边连个网吧都找不到。全国联赛不是快了吗，那你怎么训练？你们这个三无小队就地解散？”
别说网吧了，一进这里手机信号都得凭空少一格。
宋海林嘟囔着骂了一句，说话声音也小了下来，“名都报上了……预选赛，咬咬牙，也不是没机会进。”
“咬咬牙？你咬出个电脑来？”潘世呈又打了一个哈欠，“不过你没个手机是真不方便，这阵儿不是新出了4S么，我妈说要给我换块儿，赶明儿我把我那个旧手机给你寄过去。”
成绩好果然待遇就不一样，人家在那边4S，他只能在这里死啊死。
“有用的东西，我都看着给你寄点吧。”
宋海林兴致缺缺，对他来说最有用的是电脑，总不能给他寄一套设备，再顺便附赠一个信号塔。
他扭头看了一眼窗外，正巧瞥见苏慎划着轮椅对面的小胡同里拐了出来，背对着他划了几步，进了一家熟食店。
上课时间。
看来逃课的不止他一个。
那家熟食店挂着个绿色的牌子，可能有些年头了，有一半防水布都耷拉了下来，只剩着一个生锈的铁架子屹立不倒，上边的锈在太阳底下甚至还熠熠生着光辉。
旁边竖了一个小牌子，还兼着是个小快递点儿。
苏慎在刚进门的一个纸箱子旁边停住，弯下腰往里边放了一小碗牛奶。没一会儿，纸箱子边缘探出了一只小奶猫的脑袋，奶白色的毛，额头正中间一溜灰毛。
苏慎迎着小奶猫打了一个喷嚏，缓过来之后抽了抽鼻子，回头看了一眼。
还是那条冷清的街，盖着一层薄土的柏油路上偶尔路过几个烟头，被风卷着转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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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喆家的肉食店全名“喆喆肉食店”，照他妈的话来说，加在一起四个吉，吉上加吉上加吉上加吉，大吉大利。
这十好几年里喆喆肉食店确实也一直在白城山镇的主干道上屹立不倒，年前田家爸爸还瞅准时机承包了镇上的快递点儿，赶上了一拨不大不小的变革，生意可谓是红红火火。
只是那块儿招牌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多年的风霜雨打把四个吉给掀了下来，堪堪还露着“肉食店”三个字儿。
苏慎进门时，轮椅在门槛儿那里弄出了不大不小的动静儿，田喆从一堆半人高的快递箱子中间抬了头，边码着箱子边说：“稍微等我会儿。”
肉食店里混着生肉的油脂味儿和熟肉的调料味儿，硬生生的有点刺鼻，现在又添了些快递盒子上胶带的化学味儿和快递纸的油墨味儿，竟然把原先的味道中和得轻柔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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