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草37
陆庆岩请了律师，尽可能慢地和钟嘉喻拖着，谈和解协议的具体条款和赔偿金额，钟嘉喻胜券在握，一点不着急，乐于在谈判桌上看陆庆岩吃瘪的样子。李承一带着郑丙辰跑了好几趟银行，贷到款以后片刻不敢停，偷偷在商务酒店订了房间，电脑什么的都搬过去，要在一个月内赶出投标项目的方案来。
做方案这种事情，谁也替不了，只能郑丙辰自己来，时间并不富余，他们人手又少，但这却是唯一的退路。李承一一直在酒店陪着他，他不懂设计，给不了什么想法，大多时候是这里唯一的闲人，沦落为打杂的，帮忙订订餐，做些打印装订的工作。
羽君来过几次，她的预产期在十月份，给郑丙辰看了孩子的B超照片，估计是个男孩。
郑丙辰开始失眠，再累都睡不着，大脑好像预支了余生的全部精力，不愿意停下来，整个生物钟紊乱之后崩溃了，靠李承一去医院给他取的安眠药获得一点点休息的机会。
一个月之后，李承一拿着方案去忙投标的事情，郑丙辰给一起工作的人都放了假，他回到家，泡了两个小时的热水澡，骨头都泡软了，才穿好衣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只出过三次门，去超市照着清单买食材，回来看着电视学做饭。李承一好像真的很忙，一直都没有消息。陆庆岩却每天给他打电话，汇报他们今天和钟嘉喻谈了什么，又问郑丙辰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好好睡觉没有。
“我们那天……”郑丙辰忽然对陆庆岩说，“最后我叫了李承一的名字。”
“嗯。”陆庆岩明显顿一下。
“我是故意的。”郑丙辰说，“但是李承一不该背这个坏名声，所以你，什么都不要说。”
陆庆岩沉默了一会儿：“嗯，好。”
他挂了电话，又拨出去另一个号码：“喂？钟新，是我。”另一边没说话。
“你在哪儿？可以见一面吗？”陆庆岩知道他在听。
“还没下班，”钟新说，“你到公司楼下等我。”
陆庆岩开车到以前公司楼下，没等一会儿就见钟新出来，他降下车窗，鸣了一声笛。
钟新看见他，朝这边走过来，坐上副驾。
“最近工作怎么样？”陆庆岩这个开头干巴巴的。
钟新看他一眼，又低下头：“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哥，”陆庆岩想直接开口，又觉得太不婉转，硬生生转了个折，“最近怎么样？”
钟新转头看着他，眼睛里满是问号。
陆庆岩放弃了委婉，说：“你哥最近在代理一个案子，起诉郑丙辰的工作室，要求九百多万的赔偿金，我们现在已经谈到了八百万，但还是远远超过了承受能力，所以我想问……你能不能……”
钟新盯着陆庆岩看，好像全然不知他的尴尬，非要等他把话说完。
“你能不能，和你哥，商量一下？”
“你就只和我说这个？”钟新短促地笑一下，又低下头，说，“我哥工作在忙什么也从来不告诉我，我跟他商量没用的。”
陆庆岩没料到钟嘉喻嘴这么严，竟然一个字没和钟新说，摇了摇头，道：“那就算了。”
钟新没等到他下文，就抬手开了车门：“我走了？”
“嗯，以后联系。”陆庆岩这样说。
第二天再谈，陆庆岩却感觉钟嘉喻态度松了不少，一口气压到了五百万，双方直接板上钉钉，他给郑丙辰打电话，要他第二天来签字。
钟嘉喻虽然是起诉律师，却和郑丙辰接触不多，签完字，钟嘉喻找了个机会跟郑丙辰说话。
“其实这次我有点失职。”钟嘉喻说，“把私人情绪带到了工作中来。”
郑丙辰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和自己扯这些闲话，但还是说：“你对你的委托人已经很尽职尽责……”
钟嘉喻摇摇头：“不，不是这个。钟新是我弟弟，你知道吧？”
郑丙辰看着他，没说话。
“他被人欺负，我气不过，当哥哥的帮他出头，”钟嘉喻笑，“其实本来没有这个案子，我的委托人不准备起诉，但我知道陆庆岩，也就是欺负我弟弟的人，来贵公司做了职业经理人，就说服了我的委托人起诉你们，赔偿金额都是我定的，一般来说三百万就可以了，但是，你刚刚也说了，我很尽职尽责。”
钟嘉喻拍了拍郑丙辰肩膀：“之前跟陆庆岩谈的都在八百万左右浮动，有意思的是，昨天我回到家，钟新跟我说，大家彼此都认识，不该太过分，所以今天我不妨大度一点，把价格给到了五百万。”
郑丙辰一侧身，钟嘉喻落在他肩膀上的手滑了下去。
“你应该谢谢钟新。”钟嘉喻说完最后一句，推开门走了。
郑丙辰随后出来，陆庆岩跟在他身后，说：“你回家休息，这里交给我。”
郑丙辰按了电梯，回头看了陆庆岩三秒钟，好像不认识他一样。
“辰辰？”
“滚。”郑丙辰用了浑身力气来说这一个字。
他进了电梯，不再多看陆庆岩一眼，开车回了家，李承一在他家门口等他。
“怎么不去工作室找我？”郑丙辰看见李承一，问，“投标出结果了？”
李承一两个眼窝青黑，准备了准备，才说：“丙辰，我们失败了，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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