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众人担心魏钦死活的时候，导演休息棚里的气氛却缓和了许多。
“我真的只是随口说说，没有别的意思。”魏钦小声道歉。
宋绪元没搭理他，自顾自打开电脑，在文件夹里找着什么，点开放大。
“这是我之前让美术组做的，好好看下。”
说着他往边上侧身，按下播放键。
哀怨绵长的音乐立刻响起，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魏钦瞬间来了兴致，俯身盯住屏幕。
漫漫长夜，周围尽是沉沉的深蓝，只有女主瘦弱的身躯在夜幕中拖曳出一丝殷红的亮光。她跌跌撞撞地跑到悬崖前，突然含泪深深一望，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风将她的裙袂吹得凌乱飞扬，仿佛真如一片残红，幽幽吹落北风之中。
“大人，我们就此别过吧……”她清冷的哭腔响起。
魏钦顿时身子一颤。
“别——你别跳！”下一秒，他几乎是嚎出来了，奋力伸手一抓，却只捞到一把空气。
红色衣料如锦如华，不知是原本如此，还是血色沾染。
画面一点点和六年前母亲跳楼的瞬间重合。
魏钦盯着屏幕，呼吸都停滞了。
那次是因为他叛逆，他不懂得体谅抑郁症患者的世界，硬生生成了压垮母亲的最后一根稻草。
像是报应一般，母亲从他手里摔了下去。
他抓住了，却没把她拉上来。
无论过去多少年，这种痛如鲠在喉，依旧能绞得他肝肠寸断。
“我操，你妈的……”他心里一阵绞痛，捂嘴小声啜泣起来。
“怎么了？”宋绪元没想到他反应这么激烈，也有些震惊。
他努力深吸气调整自己的气息，但还是没忍住哭出了声。
于是，“一秒入戏”的魏钦又被宋绪元拎回了片场继续拍戏。
为了烘托气氛，拍摄时还用了洒水器营造雨夜氛围。
最后一场戏结束，所有人都被淋得湿漉漉的。
洒水器立刻停止工作，工作人员飞快上前把演员们扶起来，只剩魏钦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我去，钦哥你这是吃了仙丹吗？进步也太了快！”邬朋不知道事情的前应后果，还拿他打趣儿。
魏钦依旧难以平复，昔日的悔恨和自责再次在眼前重现，真实到让他难以喘息。
他只想一个人静静，伏在地上迟迟不肯站起来。
邬朋上前拉住他的胳膊，也被一把推开。
“钦哥，你怎么了？”他变得着急起来，“你有话起来说，别跪在地上哭啊！”
魏钦摇了摇头：“没事，你让我静会儿。”
邬朋束手无策，只能朝场外导演席那儿投去求助的目光。
宋绪元见状也皱眉，一开始他就觉得魏钦的反应不太对劲，凭之前接受心理治疗的经验，那段视频应该是和魏钦曾经历过的事情重合了，不然不可能一下就哭成这样。
类似于脱敏治疗。
他有些担心，起身上前：“让我来。”
语毕，他扯过邬朋手里的毛巾，蹲在地上揉了揉魏钦滴水的头发。
魏钦却一把扑进了他的怀里。
宋绪元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惊到，手悬在空中一时不知所措。
“我妈……”魏钦有些失神，差点就把前应后果给说出来了。
停顿几秒，他还差点呛着，又猛咳了几声。
“我难受，这场戏弄得我好不舒服。”
他额前的头发在滴水，浑身湿漉，还冷得止不住颤抖。
一抬头，那种被人抛弃的小狗般湿漉茫然的眼神更加让人心疼。
宋绪元还从没见他哭成这样，心被猛戳了下。稍微愣了几秒，他尝试顺着魏钦的脊背捋了下，就像撸猫似的。
“没事，哭出来就好。”宋绪元揉着头帮他吸水，又吩咐道，“再拿条毛巾过来。”
接过毛毯，宋绪元帮他披好，魏钦觉得暖和了些，脖子架在他肩头蹭了蹭。
宋绪元静默无言地让他靠着，看他一次次胡乱地抹着眼泪，才缓缓止住哭泣。
“你扶他一下。”他又把目光投向邬朋，声音格外温柔。
大导演突然变得如此体贴，魏钦得寸进尺，赖在他身上不肯动了。
“听话，别闹。”宋绪元拍了拍他的后背，把他交给邬朋。
工作人员簇拥着魏钦回去的时候，还觉得不真实——宋导今天简直是川剧变脸，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回到室内，魏钦把淋湿的戏服换下，喝了几口姜茶。
“刚才怎么了？”邬朋好奇地眨巴眼，“宋导的引导能力这么强，能让你哭成这样？”
“宋导确实厉害。”魏钦还没缓过那阵恍惚的劲儿，接过邬朋递来的纸擦了把脸，答非所问。
夜戏结束了，宋绪元忙着收工，没有再来。邬朋见魏钦有些冷得发抖，赶紧把他塞进车里送了回去，嘱咐他抓紧洗澡，别冻感冒。
没想到洗完澡出来，他意外听到了一串敲门声，开门一看竟是宋绪元。
魏钦一怔，不知他是何用意。
宋绪元见他眼圈还是红的，轻轻眯了下眼：“还在想刚才拍戏的事？”
“就刚才洗澡的时候想了会。”魏钦哑着嗓子回答。
宋绪元又给他泡了杯姜茶：“是不是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毕竟演员太入戏患抑郁症的都不在少数，他小时候也被渣爹的那部电影折腾得不轻。
魏钦捧着暖手的姜茶，又看到他关切的目光，突然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但他并不希望宋绪元知道这件事，然后用极其敏感的内心去解读——原来魏钦对我好只是在弥补对母亲犯下的错误，是一种替代品般的感情。
有些事情还是瞒着他比较好。
“没事。”他笑着撒了个谎。
宋绪元沉默地挑了他一眼，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这个小崽子，有时候还是挺会演戏的，连我都看不透。他默默自嘲，片刻又道：“那就不打扰了，早点休息。”
“你来这儿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魏钦心想自己刚才哭得这么真情实感，大导演还是不肯表扬一下。
“不然呢？”宋绪元笑着反问，拍了下他的肩膀，算是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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