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醒来的第一句话仍旧关于方唐。
“他那么坏,你为什么还留着他的东西?”
我实在不想听见这个人的名字:“他不是你爸的金字招牌吗?给你家挣了多少钱,你那么恨他?”
莫问脸色苍白:“我不喜欢他。他总有一天会闹出事来。”
“这话和你爸说去。”我烦躁地站起来,“再提他你就马上滚出去。”
莫问不说话了,小脸缩在被子下,长长的眼睫垂下来,没精打采的。
他这一病,断断续续十几天没好透。医生说是心思重导致病情反复,我把药扔在床头,指着莫问的鼻子告诉他:“好好养病,再折腾我没耐心伺候你。”
我和他的关系就这样畸形地发展下去。
他第一天有点儿精神的时候,就趁我不在,满屋子翻找那天的纸箱,结果被我抓个正着。
“别找了,早扔了。”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像只猫一样黏过来。
“真的吗?”
我冷着脸:“假的。”
莫问抿着嘴,很开心。
“你……”我拿他没办法,再骂人犯贱没意思。
莫问像是读懂了我的想法,很认真地说:“你那天……**。”
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哑口无言。
“你也是男人,知道下半身是靠不住的。”
莫问摇头:“我喜欢你才想和你做。”
情话太直白和色欲太纯真都让人无法招架。
我口干舌燥,心像擂鼓一样跳动。理智告诉我要拒绝莫问,可是我一向冲动。
莫问从不反抗我,予取予求,他是塞壬的歌声,我渐渐迷失方向。
南方的冬天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是很要人命的。细密的雨丝连成一片网,天地间笼着一层薄雾。湿气无孔不入地钻进骨缝里,就算裹紧羽绒服也止不住哆嗦。
路上没什么人,我下了车,撑着伞往山上爬。山上的树都是长青的,稀疏的叶片被雨打得蔫头耷脑。石阶刚翻修过,平平整整,雨水再也不会积成小水洼。
树林间灰白的坟头若隐若现,我们很少把去世的人装进骨灰盒,放进小小一格逼仄的空间,大多都埋在土里,埋在山上。
我妈的坟自然也在这里。
我把一束白色的菊花放在坟前,没一会儿花瓣上就沾满了雨水。我又把花拿起来,找了个淋不着雨的角落放上。
“你见不得这些东西受罪,晚上可别来梦里骂我,我这几天睡不太好。”
我撑着伞,没忍住掏出了烟。
“你看不惯我吸烟,但我不吸一根,可能忍不住就要下山了。”我夹着烟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烟灰落在泥土上。
她又该发火了。
仔细想想,我妈的确是个脾气很差的人,这一点我十成十遗传了她,所以大多时候我俩没法好好讲话,互相脸红脖子粗就和一日三餐一样频繁。我爸去的早,她一个人把我拉扯大,故而养成了极硬的脾气,硬到临死了也不肯告诉我,让我回去看一眼。
我膝盖开始隐隐作痛,烟掉在了地上。我揉了揉膝盖,笑道:“你打的,这辈子怕是好不了了。”
才一年的坟,风吹日晒之下已经灰白了,此刻静静地看着我,遗照上的女人嘴角微微上翘,柔和了坚硬的五官,一点儿也看不出固执和专制,反而有些温柔。
我喉头哽了一下:“我没想到你还留着那些东西,不是说看见脏眼吗?”
我甚至到现在也难以想象那个场景,她独自坐在灯下,不断摩挲那几张照片,不再是专横的家长,只是一个脆弱的母亲。
女人没有说话,平静如水的眼睛平视着我,好像在看一个可怜虫。
“儿子都不要了,留着照片吗?”
我忍不住抬高了声音,快要被无处发泄的怒火、委屈和自责压垮。
“阿姨没有不要你。”身后传来一个极轻的声音。
我猛地转过身,莫问站在那,手里举着一把蓝色的伞,伞的一角断了,塌下来,看上去十分滑稽。
他这段日子脸上的肉终于养回来一些,面色也不再那么病态。因为站的地方地势低,于是他仰起头从伞下看我:“她希望你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所以你为什么去张程那里了?”
我感到荒唐:“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演戏?”
“不是我的意思,是阿姨的意思,你明明知道。”
莫问依旧用他一贯的语气,理所当然,好像世界上没什么事不可能。
我笑了一下:“你以为我没试过吗?你知道我妈死的那天我在哪吗?”
我注视着莫问的眼睛:“在你们莫氏集团的冬宴上。”
莫问脸上的表情终于不复平静,他动了动嘴唇:“陆洋……”
“我费尽心思挤进那个圈子,最后除了方唐的羞辱,什么也没得到。莫问,我们不一样。我恨你爸,恨方唐,恨那个圈子的人,我也恨过你。”
他慌了,上前几步来抓我的手,急切地说道:“不是的……”
我垂眼盯了一会儿他纤细的手指,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划出那天晚上的照片举到他面前:“看见了吗?如果你爸看到这些照片会是什么反应?你以为我为什么和你上床?”
莫问的脸刷白。
良久,他松开我的手:“你不会的。”
“谁说我不会?”
“陆洋,你很好。”
不敢相信事到如今莫问还能说出这句话,我看着他固执己见地说:“我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且,我也相信你能演好戏。”
“凭什么?”我晃了晃手机,想到那晚方唐的话,“凭我睡了莫总的儿子?”
“凭我看过你的戏。”莫问抬头,迎上我的目光。
我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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