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我睁开眼睛。昨晚睡前没有拉上窗帘，外头出了太阳，房里光线雪亮。我半躺在床上，拿起柜子上的书本读起来；读了数遍的《米德尔马契》。时间还早，不喊人的话不会有人进来。
不知道多久，房间的电话响起来，我起身去接。
父亲道：“生日快乐。”那头非常吵，像是在海边。
我道：“谢谢。”
隐隐听见一个女人说话，父亲去安抚了一声，回来道：“记得拆礼物。我挂断了——”
我放下话筒。电话又响了，我接起来，那头没有马上出声。我道：“你好。”
女人的声音：“我是妈妈。谊沉，生日快乐。”
我道：“谢谢。”
她道：“我寄了礼物。”
我道：“我知道了。”
她道：“希望你会喜欢。”她停了一下：“有一件事，下周末的音乐会，我临时需要去德国一段时间，可能赶不过去了。”
下周末就是慈善演奏会，我道：“不要紧。”
她道：“我很抱歉。”
我再次表示没什么。她道：“下次我一定出席。”
我道：“好。”
我没有告诉她我不继续学琴，也不再公开演奏。通话结束，我去洗漱，穿衣服时有人敲门。是里特，他道：“老爷和夫人出门了。另外早餐已经预备好了。”
祖父母早已计划今天前往南安普敦访友，他们告诉过我，预计待上两天的时间。我到餐室里用早饭，只有我一人。
吃完后去琴房，下周末表演的曲目我非常熟悉，肖邦夜曲，不过也要练习。我弹完两遍，两手在琴键上停了一下，接着奏起幻想即兴曲。一月十七日，还是一个普通的礼拜天。
我回了房间，在桌子上堆着一些礼物盒、卡片。我拆了几个。父亲准备了一个木雕人偶，像是西非那一带的雕刻。母亲送了一套浮世绘复制画片。姑姑姑丈合送了一本最新的雨林植物图鉴。还有其它的师长与同学送的各式各样东西。
有个盒子打开来，放了一座水晶雕刻的小伦敦塔。我摆到壁炉台子上。我拿了那本雨林植物图鉴看起来。过了一会儿，我抬头看看窗外，突然想要出门走走。我拿了大衣围巾穿上，下楼见到里特道：“我要出门。”
他道：“那么为您备车。”
我道：“不用，我去散步。”
他道：“再过不久就要吃午饭了。”
我道：“我自己解决。”
他没有再说什么。我一直走到最外的大门，出去就愣了一下。迪兰背靠在一侧围墙下站着，两手放在大衣口袋里，缩着肩膀。他和我默默相对。
我道：“什么时候来的？”
他只道：“你要出去？”
我道：“随便走走。”
他道：“我也去。”
我无所谓。我们一块安静地走了一大段路，就绕去了药草花园。人潮还好，我们走着路，迪兰道：“抱歉。”
我看他一眼：“为了什么？”
他道：“那天，我不该那么说。”
我摇头：“那没什么。”
他道：“生日快乐。”
我道：“谢谢。”
他道：“我送了礼物。”
我道：“我知道，我已经拆了。”
他道：“我想你家里的书已经够多了。”
我道：“书永远不嫌多。”
他笑了起来。又走了几步，他道：“好像快下雨了。”
太阳不见了，天空整个灰白的颜色。离开花园时，天色更暗了。下起毛毛雨，他道：“不然先到我那边去。”
他祖父母的家在附近。
我道：“可以。”
就冒雨去了。他祖父母却不在家，他们的管家递上毛巾，把我们脱下的大衣拿去烘干。迪兰道：“去我的房间。”
他房里有些凌乱，衣物书本四处丢了一地，沙发上也有一堆东西。他收拾着：“你随便找地方坐。我拿些茶和吃的。”就出去了。
我在床边坐下，瞥见一本书。我拿起来看，是一本图集，两个男人，他们做着一些动作。
迪兰再进来了，他手上端了茶盘：“这里有茶，还有面包三明治果酱⋯⋯”
他看着我。我放下在看的东西。他道：“那是桑尼忘了带走的。”
桑尼是我们的同学。我点点头。他把茶盘往地上一放，过来坐在我的旁边。他道：“我想我们应该还是在交往。我会想做那种事很正常。”
我道：“你以前交往的人都是女性。”
他道：“我不觉得冲突。”
我道：“我们这样就算是交往吗？”
他看着我：“我们说好了试试，这一段时间。”
我问道：“这段时间应该多长？”
他道：“也可以不结束。”
我坦白道：“我不确定。”
他安静了一下子，道：“你是怎么看我的？”顿了顿道：“你讨厌我吗？”
我道：“不讨厌。不然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
他道：“但是，我并不只是想做朋友。”
我没有说话。他道：“我喜欢你。”
我无法说出我从来不知道的话。隐隐有过猜测，却十分不理解，他一直以来追求与交往的人都是女孩子；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我对他的人没有任何想象。我一时没有合适的说法。
他道：“我从没有打算说出来。”
我看着他。他道：“但是你拒绝了奈吉拉。我觉得，也许我可以试一试。”
我道：“这两者有什么关联？”
他道：“你从不曾跟谁在一起，但我不怀疑你会选择的是女性，在我们周围的人一个个有对象，只有你，你后来又拒绝了奈吉拉。奈吉拉那么漂亮，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追求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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