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入夜了,白烛盏盏,昏黄的光下,软烟罗帐沉沉的坠着。王帐里头照例是熏了龙涎香,却盖不住苦涩的草药气息。
景姝坐在云敖的病榻前。摄政王面色苍白得几乎与雪合化,暖黄的烛光像一把刀,把他深邃五官削得半明半暗。
“娘娘,”一个小珰跪在景姝身后,伏跪在地上不敢抬头,“黄先生的意思是您也去歇歇……”
摄政王未时驾鹤,王妃便一直在安排军务,眼下已是酉时,算下来也是不住脚的奔忙。
景姝低低应一声。“知道了。”她垂眼望着云敖,他的眼阖着,仿佛只是入睡。
“去膳房把燕盏热上。”
王妃终于开了金口,小珰忙不迭地衔命去了。一时间,王帐中又安静下来,景姝的心里像是有个千斤坠,漫漫的夜,她只是出神,前路茫茫,她不知道该往哪走。
是不是就这样定下来了,在一个史书不曾记载的朝代,做一个出身高贵的寡妇?
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这时景姝才腾出心思去想帝都的事端,她走时听闻坊间传言长公主弑君,可从京郊遇见前来勤王的蒋霆,听到的说辞又是云潮杀人嫁祸云渺。
说实话,说这两人中谁会弑君,景姝都不相信。可临走时萧若那剖心之言不像作假,若真是云潮从中作梗,那恐怕京中此时形势不会乐观。
待她回京大约也早已尘埃落定,无论鹿死谁手,都与她无关了。
入夜气氛静下来,景姝渐渐也生出几分倦意。干脆和衣趴在了榻边,她把脸埋进臂间,便又嗅到熟悉的龙涎香气。
若是这个外冷内热的摄政王还在,看到京中局面,估计也要气死了……
这样胡乱思虑着睡去,景姝沉沉入梦。
梦中她正坐在沙发上,手里一本翻开的书。
甫一看到简体字她还有几分怔忪,可看到云敖两字后,景姝立刻意识到,自己回到了本初的世界,手中拿的正是那本记录着所有人原本命运的小说。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暗自忖度着,径直翻到了最后一章。
……
云恒跪在云潮的榻下。年幼的皇帝攥紧了龙袍,任由金线隔开自己的指腹。他眼睛酸涩着,眼泪模糊了视线:“九叔……”
摄政王云潮年轻时,曾是整个帝都最鲜活的少年郎。爱笑,爱玩,爱弯弓盘马。云潮在的地方,连风都是曛曛漾漾的。后来,他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凉,像是风吹到了寒冬。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约是天乾三年,那场震惊朝野的宫变后吧。
襄王云敖起兵逼宫,杀太后,废首辅,却在宫变三个月后,旧疾复发而薨。及尚未加冠的九王云潮临危受命,担起辅国重任,从此功勋无数、荣耀无双。
云潮含糊地应了一声。“恒儿?”
其实他还年轻,从一朝登上辅政之位到现在不过三四年,这些年云恒被教育得很好,可到底还是个孩子,远不到如他所期望的、杀伐果断的铁血君王。
“九叔,”云恒哽咽着,下巴尚圆的君王无措着,泪珠滚落龙袍。“您不会有事的,太医马上就来了。”
“别安慰叔了,”命悬一线了,云潮竟还笑得出来,“萧若留下的毒无解,唯一的解药我还给了你六叔……”
六叔,已经是一个太过遥远的称谓。云恒努力回忆了片刻,脑海中才浮现出那个早已模糊的面容。记忆里是个严肃的长辈,可垂下眉眼时却很是温柔,曾把他抱在怀里喂点心。
“先襄王云敖?”
“嗯。”云潮含糊地应了一声,“你刚登基那几年,一直是襄王摄政,都忘了?”
“记不太清了。”云恒老实地承认,似乎幼年时确实有过一段经历,宫里漫天满地皆是缟素,乳母说是襄王薨逝。“只记得这位六皇叔似是军旅出身,干戈半生,后来因为寒毒复发驾鹤了。”
“他没死……”云潮咳了两声,“叔已经派人去请他,以后叔不在了,你跟着六叔好好学。”
云恒一怔,“六叔不是……”
“萧若给我和六哥都下了寒毒。”云潮喘息片刻,沉沉道,“我们却以为只有六哥中毒了,那解药也就留给了他……”
云恒似乎隐约猜到了后面的事情。他未语,便听见云潮继续道:“药性太烈,伤及心脉,把六哥的脉搏压得微弱,我们起先都以为他死了。
“一日后他方醒转,可身子损耗不轻。我们商量了一下,干脆顺水推舟说他病逝,从此就再不入庙堂。”云潮嗤笑一声,“哪知……”
后面的话云潮没有说,可云恒已然猜到了。他低下头,执起云潮冰凉的手,“皇叔不要担心,事情定会有转机的。”
“嗯。”云潮疲惫地阖上眼,“叔累了,睡会儿。”
……
景姝合上书,心情颇为复杂。
起先她只以为这本小说走的是大女主、金手指路线,却未曾想,笑到最后的竟是云潮。可是在原初的故事中,云潮选择的是辅佐幼帝,死而后已,而不是趁乱杀之。
还有云敖……为什么他选择了悍然起兵,而不像如今这般一步步瓦解萧氏?
难道自己的到来,竟是如此大的变数?
思绪又乱了起来,正在束手无策之际,景姝突然想起,故事的最后云敖并未身故。
云潮说云敖服下解药后是假死,是不是就意味着,事情还有转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