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晚上没睡觉，郭云喜和林荫月的眼下都挂上了大大的黑眼圈，脸看着都消瘦下去了。知道的说她们俩是彻夜促膝长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俩颠鸾倒凤纵欲过度high了一整晚。但两人对视一眼，发现彼此眼睛里都没有丝毫困意。
事实证明，过于强烈的精神冲击，其效果不亚于一百杯浓缩咖啡。
林荫月吩咐碧溪准备了些清粥和茶点，跟郭云喜边吃早餐边继续谈话。
“之前你说过，是你们让谷嫔怀孕，她才怀上了。”郭云喜犹犹豫豫地开口问，“所以说，为什么选择了谷嫔？”
隆熙帝的后宫里有位分的妃嫔不多，但那也是跟历史上其他后宫佳丽三千人的帝王相比而言。如果说目的是引起朝臣的怨怼不满，那么，在十来个有背景的妃子里面，为什么偏偏就选中了谷嫔来当这个牺牲品呢？
虽说“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非亲非故的就更不在话下，可她觉得林荫月的铁石心肠程度还没有发展到那个地步。
“这背后当然是有渊源的。”林荫月放下调羹，垂下眼帘，目光淡淡的，仿佛在回忆着什么，“隆熙帝登基后，我和阿云两家人一同从嘉峪关回京城，一路上休息大多住在驿馆，偶尔也会受到沿路地方官的邀请，住在他们的私邸。还记得那一年路过颐州的时候，正好是秋天……”
*
大胤隆熙元年的秋天，颐州布政使谷盛的私邸。
接风的晚宴上，谷盛举起夜光杯，“林老将军驻守边关，一生为国尽忠，而今告老还乡，终于可以含饴弄孙了，郭翰林蒙冤多年，如今沉冤得雪，重获重用，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来，干！”
话中提到的两位老人笑笑，抬了抬酒杯，“多谢谷大人，干。”
林荫月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郭云也撇了撇嘴。
这场面话说的，可真不好听。
谁不知道，林老将军夫妇回到了京城以后也是孤孤单单，林少将军一路护送父母回京，到达后不能久留，很快又要重返嘉峪关，女儿虽然陪在身边，但将来估计也是要选进宫的，一儿一女都不能在身边尽孝，哪里来的“含饴弄孙”？
而郭云的父亲，冤狱之前怎么说也是个从三品的光禄寺卿，多少有些实权在手，如今不过是被封了个翰林院的闲职罢了，满腹才华无所用处，今后的日子只能埋首在故纸堆里，又算是哪门子的“重获重用”？
人在屋檐下，林荫月和郭云都默默无语，自顾自吃菜，偶尔敷衍着笑一笑。谷盛的两儿一女也在宴席上，谷大爷和谷二爷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她们。用这样放肆的目光打量未出阁的女孩自然是十二分的不礼貌，但她们也只能当作看不见，只想快快吃完离开。
谷盛的小女儿谷莲突然开了口，“见两位姐姐光顾着吃饭，一句话也不讲，想必在嘉峪关的日子不好过吧，难怪这样瘦，不妨多吃些，倘若不够，我可以吩咐下人再上多几道菜来。”说完，夹了一只油焖大虾，放进郭云的碗里。
言下之意，是在笑话她们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上不得台面。而后面夹菜的这个举动，简直像是在施舍了。
郭云顿时觉得食难下咽，“啪”地将筷子一放，林荫月立刻按住她的手，笑道，“边关风吹日晒，十分艰苦，自然比不上颐州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养出了莲妹妹这么个可人儿。”
被锦衣玉食地养着，谷莲出落得水灵灵的，人就跟一块白白的嫩豆腐一样，她们这两块从嘉峪关一路滚回来的黑炭确实没法跟人家比。何况她上面又有父兄宠着，难免娇蛮一些，没必要跟她一般见识。
林荫月看向郭云，“阿云吃饱了是吗？我一路颠簸，身子有些不爽利，陪我去歇息会儿吧。”说完，道了声不好意思，两人便提前离了席。
两人的厢房被安排在东边的园子里，一路上，由小厮领着，分花拂柳，移步换景，让人不由得暗道一声谷家私邸好生气派。
待外人离开后，郭云恨恨地折下长廊旁的桂花枝，“有什么了不起！一想到还要再这儿逗留几日，我就烦。”
护送林郭两家的林少将军，在上一个地方被当地的县令千求万求地留了下来，因为当地百姓深受山匪劫掠之苦，官府却束手无策，此时一位领兵有方的边关少将路过，大家自然就跟见到了天降救兵一般。于是他带着一小队精兵留下剿匪，其他的人便先行来到了颐州，在这个地方等他前来汇合。
“气什么，由他们得意去，风水轮流转，看他们能得意到几时呗。”林荫月安慰她，“洗漱完了早点休息吧。”
郭云：“那你跟我一块儿睡。”
“好好好。”
两人推门进了厢房，才发现里面还有几个丫鬟在候着，也不知道刚才的对话被她听去了没有，林荫月并不在意，让她们去准备洗澡的热水，然后便打量起了屋内的装潢，这儿一件翡翠白菜，那儿一尊落地嵌玉花瓶，都是上好的货色。
郭云蹬了鞋子，坐在床边，看了看挂床帘的玉钩，掏出脖子上戴的玉佩，那是她爹在她十五岁那一年送给她的及笄礼。
对比之后，她终于确定了——没错，谷家连挂床帘的钩子都是用和田暖玉打磨的。贫富差距之悬殊，一时之间给了她不小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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