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一军医。被医护人员拦在大厅的时候，他木然地报出自己的名字，对方在光幕上确认后就带着他到了八楼的器官移植研究所第一科室，听说甄医生还在手术，就让他在尽头的休息室等待片刻。
江安捏着手中的报告单，他想起老大夫说，现在只能知道流产的时候小孩快三个月，这么推算，应该是新年前怀上的。老大夫还说，有的人三个月并不显怀，而且不是所有人前期都会有孕吐的现象，像江安这样只是胃口变好的例子也很常见。
可是这些从前都没有人告诉过他。他这个冬天穿的多吃得多，以为只是度过和往年一样平常的冬日，没想到就在他和黎修平胡吃海塞的那段日子里，是三个人在生活。
有人来通知说甄医生出手术室了。
江安起身出门，在走廊上推开包围着医生的一堆护士和病人家属，将检查报告递到她面前，“说话。”
甄医生额头上还有被发帽勒出的两道红痕，脸色也被呼吸熏得红润，她仔细瞄几眼报告，又看看江安，“前期拿掉风险低，不然手术到一半也保不住的。”
江安眼前一阵阵黑，“你们这是谋杀，我全不知情。”
甄医生莫名其妙的样子，“这是你自己做的决定。”
“我自己？”江安瞠目欲裂，“你们这群人拿着非法得来的信息冲到我面前通知要拿走一个肾，陷我的爱人于危险境地，又不声不响杀掉我的孩子，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甄医生皱眉，可能具体细节她也不了解，于是又补充道，“那是个beta。”
江安的脊梁骨都凉透了，他记得主区是不允许做私人属性鉴定的，江安极力维持冷静才能完整地问出，“所以呢？”
甄医生看向他，“所以你可以留在这里。”
江安简直要发疯，“我会陪着他！你以为……”他残留的最后一丝理智让他死死压抑要冲出口的话，但甄医生显然深谙火上浇油的道理，“哦，这样啊，是我想当然了。那我们现在做复检。”
“你这种人，怎么配当医生，怎么配当母亲！”江安双目血红，一拳狠狠栽向甄医生耳边的瓷砖。龟裂纹从中央蔓延，江安一下下地发泄，甄医生感受着耳边的劲风，也不惊慌，只是冷静看他。
等被人拉开的时候，那片瓷砖已经粉碎着脱离墙面。家属和护士让他冷静点，楼层保安也很快赶来。
江安抓着头发下蹲，发出痛苦的哀号。
“你现在不宜有过大的情绪波动，”甄医生给出专业意见，“尽快平复，我的时间不多，给你做完检查还有下一场手术要赶。”
不期望就不会有失望，但是江安忘了，有些人本来的面目就是上赶着糟蹋人。江安的指节发青，破皮的地方扎着碎瓷片，透出鲜红的颜色。他无言地拨弄手上的伤口，用疼痛让自己冷静点。“不麻烦你这种渣滓。”
江安起身推开周围的钳制，转身离开。
黎修平开门，看见的是一个失魂落魄的江安。
“老婆，怎么了，检查结果不好吗，跟老公说好不好。”
江安抬眼看他，眼里全是血丝，他先是抽动了下鼻子，眼角微微缩着，嘴巴却紧紧抿起来，小声的啜泣传出，一声声打在黎修平心上，可随即抽噎声越来越大，终于在黎修平的血液逆行中变成嚎啕大哭。
“安安怎么了？”黎修平直接把他从门口抱进客厅，黎妈妈也迎上来，手足无措地看着全然崩溃的小孩。他们平日里都没见过江安流泪，江安从小就很乖，温温和和的也很少生气，即使被逼急了也就是一个人不说话，从没见他情绪化。而现在江安瘫在黎修平怀里哭得气都喘不匀，湿痕从黎修平的肩头蔓延，浸透了他的毛衣，哀哀地附在肌肤，侵入骨骼。
黎修平强忍眼中的酸意，他跟黎妈妈说不用等他们吃饭后就抱着江安去楼上的卧室，一遍遍抚摸着江安脊骨突出的背，擦掉他源源不断的泪水，隔着头发小心地落下亲吻。
江安哭了两个多小时，像是要把从前的份一起宣泄出来，不管不顾地放纵委屈和怨气。
哭声停下来的时候，江安还在小声抽抽，他揽着黎修平的脖子做着最后的平复。黎修平的毛衣湿答答的，他枕着不舒服，就往对方脖子上的皮肤上靠，“你回来。”
“一直在呢。”黎修平吻他冰凉的脸。
“肚子饿。”
“那我们下去吃饭，妈妈热着菜。”黎修平又要把他抱下去，江安说自己能走，让他先换件衣服。
黎修平穿着和江安同款的居家服牵着他下楼，江安一直垂着脑袋不说话，在妈妈摸他头的时候又扁了嘴巴，吓得黎妈妈缩手去给他舀保温桶里的汤，让江安先喝着。
“今天医生训我，说我太不像话了。”江安边说边搅着黎妈妈熬的小米粥，骨节是斑驳的淤青与伤口，“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现在好了，就是以后得听医生的话养身体。”
黎妈妈安慰他，“小安，没事的，我现在时间很多，可以一直给你们做饭。你太累了，家务什么的就别碰了。要不要也把公司的事放一放，好好休息。”
黎修平还是在抚摸他的背，“安安，不要忙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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