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并不知道莫璇此刻能够看见他。
他眼睁睁看着辉夜跟莫璇在自己眼前谈笑风生，看着辉夜用布巾帮莫璇擦去嘴角的水渍，而他却因为被困在水牢里没有办法阻止。
他不明白，为什么莫璇可以和其他人那么自然，那么亲密地相处。
他失控了，嫉妒得发狂。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此刻的他已是泪流满面，鼻涕混合着眼泪使他的脸看起来一塌糊涂。他张开嘴痛苦地大口呼吸着，心脏深处传来的紧缩感使他像是一条离了水快要窒息的鱼。
他的世界真的太小了，小到只有莫璇一个。
他嘶吼着，不停地击打着水牢笼想要冲出去，可是他拼尽全力的攻击却也只能在水牢上打出一片片小水花。
在辉夜的控制下，水牢缓缓地落下，在最上面的一层水壁消失的一瞬间，荒一下就扑楞着翅膀飞了出来。
接触到外界空气的一刹那，荒满脸的凶相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受了委屈之后的可怜巴巴。
小孩一头半长不短的黑发因为刚才的剧烈动作而被汗水浸湿，柔顺地贴在白皙的额角上。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眼泪汪汪的，像是被雨水打湿的黑曜石般晶莹剔透。他撅着小嘴，忽闪着小翅膀一下子就飞扑到床上，用手搂住了莫璇的脖子。
跟他飞扑过来时的动作不同，他环绕在莫璇脖子上的手轻得不能再轻，生怕碰到莫璇的伤口。
莫璇强撑着疼痛，用头拱了拱荒的小脸，安抚着他的情绪。
“帮我个忙，”莫璇冲辉夜眨了眨眼睛：“帮我告诉花林，让他跟我娘说我最近住在乌磐山不回去了。我娘要是看见我现在这个惨样，估计能天天在家看着我再也不让我出门。”
看着窝在莫璇怀里的荒，辉夜眼睑微垂。她捋了捋耳畔鬓发，声音显得有些低沉：“好，那你这几日打算住哪儿？”
“我打算在萱草先生这里借住几日，今天，真的谢谢你了，”辉夜听出莫璇这是在送客了，她没任何停留地转身出去，声音从门外远远地传进来：“明日，我再来看你。”
“好，记得让花林明儿上学堂的时候帮我带册画本过来，要少年狼妖如何雄霸一方的那本，”生怕辉夜听不清楚，莫璇扯着嗓子高声喊道。
辉夜走了。
荒一脸委屈地看向莫璇。
他认真撒娇的时候，黑漆漆的大眼睛湿漉漉的，眼角微微上挑上去，让人移不开眼。
莫璇见荒跟他眼前这般模样，又回想起刚才见他在水牢笼里的凶相，不由得气得笑了：“行了，我不用问都知道，你肯定是跟你辉夜姐姐耍凶了，要不然人家怎么会把你关起来。”
荒没听懂莫璇的话，但是他听懂辉夜两个字了。
他伸出小手捂住莫璇的嘴，然后将脸贴得近了。温热的鼻息扑在莫璇脸上，让莫璇觉得有点发痒。
“我头晕，我要睡了，”莫璇不习惯与人挨得这样近，不由得将头向后仰了仰。
荒点了点头，他能听懂睡字，这个字莫璇每天都会跟他说。
“睡，”说完，他上去亲了亲莫璇裸露在外的眼睛，鼻子，还有嘴。动作小心地好像在碰一件易碎的瓷器。
“你怎么这么会撒娇，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止血单里含有安眠的成分，再加上失血过多产生的晕眩感，莫璇再也支撑不住，双眼闭合，沉沉地睡了过去。
***
深夜，荒突然睁开了眼睛，他听到外面有动静。
“莫璇是我的学生，他现在受了重伤，我是绝对不可能让你带他走的。”
“这是那位大人的命令。”
“不管是谁的命令，只要我还是碎空学院的先生，就没人能从学院里强行带走我的学生。”
“萱草，你何苦为难我，我也只是奉命行事。”
“除非你告诉我，那位大人为何要带走莫璇。”
“这……恕我无可奉告”
“那就也恕我无法从命。”
“唉，你可真是够固执的，怪不得一百多年了还是忘不了那只兽，”随着那声长长的喟叹在风中飘得远了，那声音也变得有些若有若无。
“今日我就此回去，但是那位大人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以后他必定还会派人再过来，到时候遇见不好说话的，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
***
天亮了，莫璇睁开了眼睛。
他身上被捆了个结实，一动都动不了。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睡了整整一晚上，他****的左半边身子整个都麻得失去了知觉。
“先生！帮我翻个身，我身子麻了！”莫璇扯着嗓子大喊。
他知道萱草必定在屋外待着。这么多年来，先生除了碎空学院，好像哪里都不曾去过。
“占了我的床还不消停，大清早的就开始鬼哭狼嚎！”萱草走进来，一边满脸的嫌弃，一边帮莫璇翻了个身。
莫璇左半个身子整个都麻了，被翻动的时候体内瞬间流动起来的血液，使他难受地嗷嗷乱叫。
“昨天晚上森林护卫来找过你，被我打发回去了。你可知是因为何事？”
莫璇脸上颜色微变，身体有些僵硬：“不知，先生可打探出什么口风？”
见莫璇也不知缘由，萱草眉头紧蹙，面色也不禁变得有些严肃：“行了，你安心躺着吧。在你伤好之前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这带走。”
“谢谢先生，先生不必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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