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祎蹲在沙发那儿，哭累了也不见身上的肉缩水，他埋着头从胳膊肘底下看李承也的脚在他跟前走过来，再走过去，就是不说这钱能不能不还。
这钱也没多少，一共才欠了六千，但王祎一拖就拖了三年，每年的年底都有借口说还不上。今年王祎提着一只拔了毛的鸡，刚踏进李承也的院子李承也就知道，快过年了，王祎的钱又还不上了。
趴久了憋不住，王祎抬头吸溜鼻子的时候，章超从后面踢了他一脚，“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又赌钱赌输了？”
王祎脸上露着苦相，话还没说就又开始掉泪：“我早就不赌了，我在工地上干了大半年现在一分钱拿不上，我心里多苦我说了吗？这年都没法儿过了，更别说还钱，能活命就不赖了。”
“可我们还得活啊！今年闹干旱收成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章超瞅着王祎肉叠在脖颈上的后脑勺，思索了一会儿，又说：“你再去城里要，怎么着也得先把我的给了，我老婆现在大着肚子正是用钱的时候！”
王祎脚底划了一下半跪在章超旁边，他也不哭出声音来，就是垂丧着肉脑袋抹泪，“那可是大老板，我一个农民工的钱要不上就要不上吧，我认命了，我就这倒霉人，你们的钱我是还不上了，不是我不想还，是...”王祎哽咽着望向屋顶，声音无奈甚至有些悲恸。
李承也找了两个凳子，一个自己坐下，一个给王祎推过去，“章超，你老婆的钱我先给你垫上，”王祎听到这儿猛得从地上窜起来，他看李承也像是还想说什么，连忙把话插在李承也前头：“谢谢你了小李，真的太感谢了！”
“钱我先垫着，这离过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再去城里跑两趟，能要回来是最好，如果真的要不回来，我们大伙儿再给你凑。”李承也说完从凳子上起来，拍拍王祎的肩膀，回身去里屋抽屉里掏钱。
歪着身子往里屋看，确认了承也是真的去找钱后，章超心里的石头是落下了，他当下改了脸色，也不继续端着，翘腿坐在那儿嗑瓜子瞎掺和：“你就应该再去要，最好是天天去，那些有钱人都得这么磨！”
王祎低头拍裤腿上的灰，也不看两人，“我都要过好几回了，根本要不上，算了吧。”
章超看王祎可怜，可李承也更可怜，他莫名有一种使命感，眉毛一斜，吊着眼皮子就开始吹：“套麻袋打一顿，看他给不给！只要你需要，兄弟我第一个给你们出气！”
取钱回来的李承也把钱点清楚给章超递过去，侧头安抚王祎的情绪：“要是不行再另想办法，我们都会帮你的。”
另想办法这话听在章超耳朵里意思就变了，为全村人两肋插刀的二百五，一激就上头，他啪啪拍着王祎的后背，说：“我看你们老板就是没尝着厉害，怎么着，要不要哥帮你出这口恶气？”
王祎心里有鬼，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不用了吧，要不上我就不要了，明年春天换个工地就是了，我们斗不过人家的。”
“一样都是肉做的人！把你老板那宝贝儿子绑过来吓唬吓唬他，立马就给了！”
“犯法的事情我们可不能做。”承也蹙眉认真道。
章超摆摆手，叫这两人放宽心，“我就是吓唬吓唬他们，咱们就把你这半年的工钱要回来，他那么大的老板，这点儿钱不可能掏不起！你是我兄弟，小李也是我兄弟，我拿上钱了，但你们两个不能饿死吧！你们让我怎么忍心拿这钱！一头是兄弟们！一头是我那大着肚子等钱的老婆！”
王祎吓得连连后退，“不行不行！他们有钱有势，我们就算饿死在人家门前也没用！”
不提有钱还好，章超仇富，他扔掉手里没嗑完的瓜子，抓住承也的胳膊，愤愤道：“小李，王祎以前吃喝嫖赌是不怎么样，但现在他想改邪归正，辛苦了大半年却白白给人家卖苦力，这公平吗？你手头没钱来年怎么养活你和你妈，这公平吗？”
桌上的水杯嘭的摔碎在地上，是王祎不小心碰到砸碎的，他现在怕得要死，但那钱他是真的不想还，也没钱还。
“超儿，我知道你为了我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可那是祝老板，不是包工头！”
章超啧啧摇头，一脸的嫉有钱人如仇：“你怕了？有钱人就把你怕成这样？”
“不是！我不是怕！我是觉得我们根本要不回来！”王祎之所以这样肯定，是因为他那点儿工钱，确实全输在赌场了，就算章超把祝老板的儿子绑回来，好吃好喝当菩萨供着也要不上。
“我看你就是屈服了！你们太窝囊了！”章超话里捎带着一旁喝茶的李承也，踹开村长的门，风也似的跑了。
王祎看章超风火雷电的步伐心里就犯拧，回头问李承也：“小李，你说他....”
李承也看了一眼章超确实是奔着回家的方向去的，摇头说：“没事，他老婆不会让他走的，你这几天先在我家吃饭，休息两天之后，我跟你去城里要钱去。”
——
腊八刚过，正是北方最冷的时候，嘴里呵出的气也要凝固似的，在脸前停留好一会儿才化开。祝司业很少挨冻，他冬天一般不出门，出门也穿成一个球。好巧不巧，今天穿的衣服太厚，车钥匙和手机丢了他什么都没察觉，这会儿正站在车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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