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皇夏子到底是冰雪聪明，对中国戏曲确实是一点就通。戏装上身，胭脂点唇，眉眼流连处竟同二月红竟有七分相像，连府里的老仆人都时常将他错认。
一方园子里，二月红正在教夏子别姬的戏份，二人皆是虞姬的装束，钗钏玉钿簇拥，伶仃身形舞剑，绕出几个剑花，衬着冬日惨白的日头，白花花晃眼，雪地滑的紧，夏子一个身形不稳，竟然一个趔趄险些要摔在地上，二月红到底是练家子，手中剑柄一个奇锋突回，立即递送过来拦住夏子的腰，夏子怯怯地攥住二月红的衣角，惊魂未定地喘气。
“雪皇殿下受惊了。”二月红皱眉，接过仆人递过来的大氅，为雪皇夏子披上，雪皇夏子仰头笑的可爱，摇摇头表示自己没关系。
“幸亏是你带着我练，不然今日就出丑了。”许是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夏子今日变得开朗许多，眉眼时常带笑，让人从心底生出温暖，二月红是独子，加之地位尊贵，打小同龄人都不敢和他亲近，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已经把夏子当成了弟弟，看他笑，忍不住揉揉他的头发，声音竟比平常温柔，“外面冷，今日就先到这里吧，你快点进屋。”
“难得见红二爷心情这般好。”一道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夏子闻言欣喜地叫了一声启山君，二月红后知后觉地转身看他，张启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许是在户外站久了，周身都凝着一股寒气，话里有话一般地盯着二月红和雪皇夏子，隐有怒气。
“佛爷明鉴，您不来我心情会更好。”二月红理理自己的衣领，转身准备进屋，却被一只手钳住胳臂，张启山手劲很大，二月红手上立即浮起一片深红。
站在他们身边的夏子惊呼一声，想要拉开他们，却被张启山的眼神吓到了，张启山看他的眼神很是可怕，“夏子，你现在最好离我远一点。”
“可是，启山君，你把红先生弄疼了。”夏子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两个人之间奇怪的气场，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疼？”张启山看着二月红纤细的手腕，竟然笑了，他加大了手上的力气，疼得二月红深吸一口凉气，“更疼的时候他都咬牙不吭一声，这种程度的疼，对二爷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夏子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二月红朝仆人命令，“带雪皇殿下进去。”
终于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仍旧僵持着，连姿势都未曾变动半分。
“二爷倒是心大，你把别人都打发走了，就不怕我对你做些什么吗？”张启山松开二月红，皱着眉头揉二月红瓷白皮肤上的淤青，发狠的是他，先心疼的也是他，在二月红面前，张启山总是感到极其的挫败。
“他们在有用吗？你也就对我一个，说打便打，说骂便骂罢了。”二月红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看着张启山的眼睛极其讥诮。
这句话却噎得张启山沉默良久，局促的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红儿，对不起，我以为~”
“佛爷以为什么？以为二月红才几天就已经勾搭上了日本皇族，以为我天性犯贱见着男人就想亲近？”二月红笑了，“张启山你怕是忘了，红某自有妻子，列徒满堂，受人尊敬，打祖上起便长沙九门里最为显赫的一门。现在却成了长沙的笑话，妻离，名裂，徒散，身毁。张启山，是你毁我如斯。”
自那夜张启山将二月红从陆建勋手中救出后，二月红许久没有提起往事，九门聚首后连不许张启山入红府的禁令都除了，张启山原以为他和二月红还有新的开始，却未曾想到，在这个人心底，自己早已经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可是我爱你。”张启山将他搂进怀里，小心翼翼仿佛怀中的人一碰就会碎掉，“你也爱我，不是吗？”他重复着这句话，仿佛说多了这就能成为事实。
二月红难得没有反抗，任由张启山将自己搂在怀里，又或许他累了，语气中满是倦怠，“张启山，你放过我吧。我不拒绝，不代表我愿意。这场戏，我唱不下去了。”
“再不济，我二月红也是个男人。”二月红将环在自己胸前的手推开，对着张启山站定，熟悉的温度从手心抽离，张启山紧紧攥住自己的手，手心却还是一寸一寸凉下去，二月红那样认真地站在他对面，一系明黄色的戏装，殷红胭脂浓的像是化不开的血迹，二月红眼中满是凄凉，“张启山，你说你爱我，所以我必须接受你的爱。因为你爱我，你扣了全城的鹿活草逼我去找你求药；因为你爱我，你将我锁在铁链上凌辱；因为你爱我，我就要为你扮一个千金堆砌的戏子，在席间给一众不相干的人唱戏取乐。张启山，你说你爱我。”
二月红闭上眼睛，过往的光景不断在他眼前上演，引的他一阵晕眩，蝶翼般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寒气结在他眼角发梢，那张明艳的脸竟然凄惨到让人心惊。“你不是爱我，你只是爱这样一张脸，喜欢长相好看的小倌儿，不是我，也可以是别人。”
他们明明隔得这样近，张启山却觉得他们之间有一条透明的长河，楚河汉界，霸王同虞姬在此别过，从此形同陌路。
呸！那是项羽的结局，不是他张启山的结局，他从来不信命，二月红的态度激怒了张启山，他气极反笑，实打实的痞气十足，“二月红，你给我听好了，丫头的事确实是我不对，你要打要骂悉听尊便；毁你名誉这种事见仁见智，有我在我就不信长沙城有人敢嚼舌根。你若真觉得脸上无光，我张启山娶你便是；我这个人确实肤浅，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你长成这副妖精模样，叫我不喜欢你？除非爷死了！至于我爱不爱你，二月红，我一个大男人天天朝你府上跑，你当真觉得我只想来这里讨杯茶喝？”
张启山朝前欺上一步，将二月红逼至墙角，他比二月红高上一个头，阴影打在二月红面上，刀削般的眉目逆着光，显得莫名危险，“二月红，有句话你说的很对，爷确实是个混蛋，你招惹了爷，有生之年就给爷负责。”
语毕，张启山放开二月红，轻轻在他眉心烙上一个吻，蜻蜓点水一般，不带半丝**的吻。“红二，我下次再来。”
二月红呆住，连张启山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怔怔地抚上自己的额头，有些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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