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值得殿下奇怪的呢？”沈长缨笑了笑，“正如殿下所说，大多数京都女儿都是爱打扮的，而我既不是大多数，也不是京都女儿。”想着还是加上了最后那句，她回京都一是为了帮周温安，二是为了调查当年为何沈家失火，父亲当年又为何被定为逆臣。
元定八年，中元节，丞相沈正企图带兵谋逆，后事情败露后畏罪自杀，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皇帝派人去抓沈家其他人的时候，丞相府已经燃起了滔天的火。最后等火扑灭时，沈府三百余人皆丧生于火海之中。最后皇帝以谋逆定罪，此事便成了京都的禁忌。
不允许提起沈家，也不允许提起那场火。
沈长缨当年因为不服管教，被人送到了红瓦寺，以修身养性的名头住在了红瓦寺。中元祭祖，她赶着回去的时候刚好听到父亲被抓，在京城混乱之际。随从嬷嬷把身上所有的银两都给了她，让她离开京都。她没走，要回府的时候丞相府已经出现了烟，她急着进门去看的时候却发现门是紧闭的，大门、后门、侧门，全都被封死了，丞相府却没有一点儿声音。
她亲眼看着丞相府的火势越来越大，直到御林军赶来将火扑灭时，丞相府都没出一点儿声。
“大人，没有活下来的了。”
“一个也没有？”
“属下清点过，共三百多人，都没有气息了。”
“可有遗漏？”
“没有。”
心上紧绷的弦断了，她不知道是怎么被嬷嬷拉走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送出了京都。
沈长缨是逃到绥州的，到绥州的时候又脏又饿，还遇到了一场大雨，在那场雨里被徐平意带了回去。
何其有幸，又何其不幸。
她到后来每每想起那年中元夜，总会觉得喘不过气来，压抑、难受、后悔，种种情绪涌上心头，只能拿最烈的酒来换得一点睡意，等酒都没用的时候，就那么坐到天明。等天亮起来的时候，会抵不过深深的疲倦而睡过去。
也是从那年中元夜时，她就再也没穿过花哨的衣服，不带繁琐的配饰。大概是忍着一口气，她不信沈正会谋反，也不信那场大火只是意外。
她什么都忘不掉啊，又做不了什么。只能咬着牙挨过这些年，等自己做足了准备，再回京都。
“是吗？”周温安其实派人查过，绥州沈姓不多，但京都较多。查来查去也没个叫“沈长缨”的女子，只听得说安良寨的老三似乎就叫这个名字，从哪来的，长什么样又一概不知。
“当然。”能糊弄多久久糊弄多久吧，毕竟她活下来的事情越少人知道。
“今日只走了主道，不知道足不足够你明日带他去逛。”他没再谈那个话题，回到出行的真正目的上。其实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有些后悔，每个人总有自己不能说的秘密，他何必去戳破。
“足够了，我又不用事事向他解释，逛一逛，然后...确定一些事情就够了。”她语气顿了顿，将“套话”两字换了种表达方式。
“你那时候说，哈尔巴拉可能就是来送死的？”
“殿下如此聪慧，应该猜得出长缨所想吧？”这话虽然带了些许奉承，但也是真心的，周温安皇室出身，在已经定下太子的情况下还能跟周德旭斡旋，肯定不是简单货色，夸一句聪慧没毛病。
这好像是第一次在沈长缨嘴里听到奉承的话，周温安神色微动，不一会儿又平静下去，“这几日想过，直到今天见到了哈尔巴拉才确定这个想法。”
金铃铛、哈尔巴拉的语气和表情，都足以见得他对公主的爱。这样的人为什么会不远万里来京都？最大的可能就是为了公主，要么是公主本人要求、要么是北国皇室势力以北国公主胁迫。至于究竟是单纯情感纠葛还是政|治博弈，那就是北国皇室的事了。
北国驸马死于大昌，这可是绝佳的起战理由。
“所以现在，对付哈尔巴拉的势力有三股了是吗？”等他说完，沈长缨接上话，没意识到两人似乎都没把刚刚的猜想说出来。
而周温安还对上了，“对，还得防着他自杀。”
防别人的暗杀容易，可防自杀可不容易，派过去的人还得再加。
沈长缨第二天怀着复杂的情绪去见了哈尔巴拉，那人穿上了汉人的衣服，越发像个昌朝人。
“北使这是？”她指了指他的衣裳，问。
“这是你们汉人说的入乡随俗吧，母亲临行前交给我的衣裳，她还是希望我能穿上去她长大的地方去看一看的。”沈长缨从尹文誉得来的消息，哈尔巴拉的母亲是昌朝人，父亲是在北国与大昌往来的商人，彼此一见倾心，于是嫁了过去。
“很适合你。”她没再说废话，带着哈尔巴拉一路向南走，一路向他解释京都一些习俗，哈尔巴拉也会顺便跟她说到一些北国与大昌不同的习俗。
走过一家银楼的时候，那店家手上的铁锤一声一声敲在铁墩，隔着好远都能听到声响，沈长缨借故挑起话题，“北使身上的铃铛比这些首饰都要精致许多啊。”
哈尔巴拉还在瞧银楼里那些琳琅满目的饰品，心思被沈长缨这一问又拉了回来。“啊，是。”
沈长缨等着他接下来说些再关于铃铛的事，却没等到后续，只好自己再往上引。“是很爱的人赠予北使的吧？大昌民俗，铃铛是情物，女子若是送了男子铃铛，便是真的倾心于男子，若是男子也同样喜欢女子，便会回一支刻着同心花的簪子。”她说的头头是道，若是换了一个真的大昌人准会听得糊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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