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书并不擅长讲故事,他口中的事情也都是自己的角度。
其实在许久之前,先帝有七子在世。先帝生来多病,那时江余庆还没出生,但帝位之争已然极度可怕。
七皇子先于封地叛乱,被斩于战场之上;之后诸多皇子倾轧,彼此皆伤,残及人身者有三,其余皆因各种原因而殁。
正当先帝痛极之时,江余庆出生了。
这位不过百日的八皇子得到了最大的胜利与殊荣——已经无法忍受兄弟相杀的先帝做了一个震惊全国的举动:赐死当时所有的皇子。
那时的江余庆尚且牙牙学语,不知人事,与一般孩子没有任何不同。
按着指腹为婚的协议,那时交换了信物的只有上官家和顾家,但当先帝此举一出,风家却忽而与江余庆定下婚约。
风家为众臣之患。
奸佞谗言,风家独胜。
清臣之首的秦家直指其心有异,帝不听。
后来,江余庆不足三岁时先帝便意外受伤,不足三日撒手人寰,而这时约下婚约之人已有六家。
此六家,为上官、顾、风、秦、宋。
似乎正是从帝驾崩那日,混乱开始。
群臣无首,按律应由六家公子之首和皇后其掌政权,诸人年少,以六家之人执政。
江余庆三岁不开口,众人道是晚慧,直至他年近及冠,终是瞒不住。
帝者,不足御天下,逆臣必反。
天下哗然躁动。
秦家同宋家、顾家,风家和上官家,两分朝堂。
路家诸将自请出征,平定天下。
江山初定,风波再起。
上官家暗中将原作皇后人选的嫡女嫁与他人,改做庶女上官玲为后。
事情败露,朝堂震动。
于是,暂有婚约在身的五人:秦家秦参商,宋家宋落潭,风家风无邪,顾家顾锦玉,路家路长风,皆是公然拒婚。
但路长云那时已然见过江余庆。
那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却好似是路长云一生的劫难。
不过那小小孩童一声“小路哥哥”,一句玩笑似的承诺,路长云却放上了一辈子。
少年神色冷峻,带着历经沙场后的煞气,却唯独对那样一个小傻子温和一笑。
后来,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小傻子的江余庆会一直追着路长云跑,路长云也最是宠爱那个小傻子。
在众人都要抛下江余庆的时候,他跪请父母立下婚约。
就像众人口中说的那样,秋日雨凉,路长云在路家门外跪了一夜,后来拿着信物,被路老将军打断了腿,扔出路府。
他在门前珍重三拜,然后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路府门前。
他对江余庆说,无论你聪慧愚钝,我亦相守。
那时的江余庆还不懂,只会傻乎乎地点点头。
路长云在外淋雨太久,又受了伤,最后昏倒在街头,是顾锦书将他接回去。
顾锦书问他:“何苦为之?”
路长云答:“他们都不要他,我要。”
顾锦书那时尚且为少年,凌云志未灭,意欲济得天下苍生。他对路长云说:“若是他为帝,天下不安。”
“无论是否为帝。”路长云说,“我只愿他一生欢笑。若是他不为帝,我冒天下千夫所指,也要带他离开这修罗之地。”
“一人之力,何以至此?”
“我知,一人不行。”路长云那时一边喝着药,脸色苍白如纸,是一生最为狼狈落魄的时候,也是一生最为温柔的时刻。
他说:“我愿以天下千军万马。”
顾锦书悚然而惊。
路长云年岁已是不小,既已定婚约,而诸人拒婚,按礼法应当是由路长云执政。
其他家族这时才幡然醒悟,那六人便是遭了殃。
秦参商生性风流,美人知己遍布天下,怎会甘心困于一人,便坚决不允。他年少早慧,又喜行商,而秦家一家文脉,辅君定天下,早便不容他,如此一来,秦老震怒。
秦参商被按着行了家法,顾锦书听闻戒尺都打断了,那人手心里一片血肉模糊。
他后来去探望秦参商,那时秦参商正养着伤。
秦参商说,他要留着这伤留下的疤,不然如何记住今日耻辱。
他还说,若非路长云,他要让那小傻子也试试这般。
求而不得,动辄折辱。
顾锦书那时才明白,路长云为何如此剑走偏锋。
秦参商之事一出,众臣议论了三日三夜。
那时,顾锦书还不知道,自己也将成为闹剧中的角色。
直到三天后,六家达成协议,不解婚约,由众公子及现为皇后辅政,众老臣退居幕后,顾家多出一个顾锦书亦是与江余庆定下婚约。
到如今,这般定下的婚约,是用一个名分,换了权倾天下。
那日,顾锦书及冠不久。
他见过了秦参商的放浪形骸,见过了路长云的剑走偏锋,见过了宋落潭的索然无味,终是心死。
娘亲哭着求父亲的时候,他上去拦住了,然后对自己的父亲说:“你可曾想过,我不是你为了天下而可以作筹码的存在。”
“我知道,你是我儿子。”顾父看着他,身形挺拔,一如从前在朝堂上那般,巍然不动,“但是,国不定,家何足安。”
终是无言。
老一辈的恩怨纠缠,家族诸多党羽纠结,用了他们所有人的一生做代价。
但是,他们都是反叛者,最终与父辈们背道而驰。
路长云出征的时候,宋落潭为众公子之首,开始参政。
路长云回后,小傻子的心里再也没有一个小路哥哥。
他们几个人,惺惺相惜,为友亦是为敌。
联合一气,把控江山,翻云覆雨,任性妄为;又是相互敌视,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不是为了快意天下,而是为了当年那满心满眼的意难平。
到如今,江余庆一人,将这微妙的联盟打破。
若是江余庆不是那小傻子,若是诸多过往恨意都不得解,有始无终,如何能得他们此后心安。
江余庆听到最后,始终不发一言。
顾锦书对他说:“路长云一辈子只为了一个小傻子,然后那人不要他了。”
江余庆明白了。
路长云不是爱或者不爱,他只是需要一个让他活着浴血沙场的理由。
上官玲也不是不懂他的宠爱不来自男女之情,但是她这一辈子都是江余庆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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