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又怎样？情深义重又如何？有些东西，就像是华丽装点的包裹，里面藏污纳垢，稍微破开一角，渗出肮脏的污秽，足以覆灭精心筑起的梦幻长城。
从始至终，都只有他秦蔺一人，活在这梦境之中。
当这一切的幻象坍塌，丑陋的真相浮出水面，还有什么能支撑起一个人的意志？
秦蔺抬起头的一瞬间，周身翻滚着阴冷可怖的黑气，宛如这黑暗的天幕披在了身上。
“那就去死吧。”
他的眼里蒙着一层黑雾，再也没有情绪，甚至没有生机，如同行尸走肉，亦如地狱修罗。
秦慢吓得尖叫，连滚带爬跑了好远。
严晟拔出刀，指着秦蔺，他的手在抖，腿也在抖，浑身都在抖。
叶时秋手里无声多了一柄长剑，她抬手，把挡在面前的洛寒悦掀开，后者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
古澜拉着洛枫退了几步，躲在了不远处的石碑后。
秦蔺手里的长弓消失，脚底冒出密密麻麻的红光，不断凝成箭矢，冷风从他背后的屋里涌出，将周身的红箭吹开。
刹那间，天空下起了一场红雨。
叶时秋执剑，在空中一划，随着剑尖移动，凭空拉出一张透明的网，与红箭相撞，玉石俱焚，叶时秋与秦蔺各自退了两步。
叶时秋背后的伤在隐隐作痛，她提着剑，注视着秦蔺。
他已经不想活了，每一支箭都是透支生命凝出来的，妖冶诡谲的红色光芒，闪烁在夜色中，映出他苍白扭曲、极具怨念的面孔。
“严晟，噩梦，结束了……”
无数红箭冲天而起，像极了烟花绽放前升空的景象，可这些红光没有在天上炸开，而是从半空中落下，每一支，都携裹着恐怖的杀意。
“他要毁了清溪镇！”叶时秋大骇，同归于尽，真是疯狂至极。
清溪镇人不多，这一条街都是空的，但隔壁街却住满了人，这些箭落下，足以将清溪镇夷为平地。
“怎么办！”严晟忽然急了，不知是怕死，还是担忧这镇上的百姓。
“没办法，这些箭太分散，我拦不住，除非他自己停下！”叶时秋盯着秦蔺，很显然这个人已经失控了，根本阻止不了。
他身边红光包裹，也无法近身杀了他，叶时秋尝试用剑，却被弹开。
严晟望着如流星坠落的红箭，心急如焚，脸上冷汗涔涔。
叶时秋吸了口气，若是没有办法，那她就只能尽全力护住两个人，可这里，有六个人。
怎么办？
只能如此了么。
她低估了一个人在绝望中所爆发的力量，一个心如死灰的人，所带来的毁灭之力，那是何等的强大。
“啊蔺。”
严晟的声音传来，叶时秋愣住，却见严晟缓步向秦蔺走去，她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有阻止。
他一遍一遍呼唤着秦蔺，声音夹杂着恐惧，以及，努力营造的深情，不知为何，叶时秋心中升起一股悲凉。
坠落的箭停了，悬在半空中，不再动弹。
秦蔺站在门口，身后是漆黑的大门，好似吞人的巨兽，他盯着严晟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收手吧，别再一错再错了。”严晟在他一步之遥停下，拳头紧紧攥起，脸上是苍白的笑容。
“我错了吗？”秦蔺开口，声音低哑，像是从喉咙挤出的声音。
“你没错，错的是我，是我，没有早些发现你的想法，没有及时，劝你回头。”严晟又上前一步，望着秦蔺。
“你还是觉得我错了。”秦蔺垂眸，掩去眼底的怨念，“我是错了，可我，并不后悔。”
“我们相识十六年，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才八岁，那时候你怯生生的，像个小姑娘，我还把你认错了。”严晟说着，又走了两步，“后来去你府中，我才知晓，你是个男孩。”
“我还记得你说，你以后要保护我呢，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你本事这么大，什么时候当上魔教殿主的我都不知道。”严晟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说好没有秘密的，你怎么瞒着我做了这么多事呢？”
秦蔺抬起眼帘，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人，看了好久，好久，柔软的夜风自两人中间穿梭，却仿佛筑在这短短半步之遥，筑起一座不可逾越的万仞高墙。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秦蔺才开口，他说：“还记得那年我们救了一个重伤的老爷爷么？他说他要教我本事，以后就没有小孩能欺负我了。”
“我是，后来才知道他是魔教的。”秦蔺交代着过去，两人像往常一样聊着天，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尔后，叶时秋看见，严晟手里的刀，徒然刺进了秦蔺的心脏。
果决，狠辣，没有丝毫犹豫，血液溅在了严晟的脸上，斑驳交错。
秦蔺身体一僵，他机械地低头，看见了胸口的刀，好像在流血，滚烫的液体贴着布料，逐渐在心脏四周蔓延，很快又变得冰凉。
可是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收回视线，盯着严晟。后者吓得手一抖，松开了刀柄，退了好几步。
秦蔺继续开口说：“他跟说我，以后，我就是魔教的四殿主，可厉害了。”
“我，我根本不信。”秦蔺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断断续续，却倔强的不肯倒下。
“后来，魔教……来了，衡州，我，我被带了回去……”
他缓缓抬手，摸到不断渗血的胸口，抓住锋利的刀刃，缓缓将刀抽了出来，丢在地上，拼命喘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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