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今才离开学校一天，回来后就发现陶贝又没钱吃饭了，他问陶贝是不是张瑜趁着他不在又过来要钱，陶贝支支吾吾半天才说了个“嗯”字，随后就一直低着头，揪着袖口搓来搓去，好像他被张瑜勒索是什么对不起游今的事。
游今也是很服气，就这么点时间不在都能被钻了空子，陶贝受欺凌的程度要比他想象得更厉害。
两人刚认识的时候，他见到过陶贝被张瑜和方征欺负，而且看样子他们是惯犯，应当已经对陶贝实施了很长时间的霸凌。最近一段时间，那些赤裸裸的、生理上的暴力倒是没有那么严重了，可取而代之的却又是像勒索这种更为隐秘的、肮脏的、令人无助的手段。
不，或许不是取而代之，只是恰巧在这段时间里那些人对陶贝暂时失去了兴趣，看陶贝的样子，他应当在很长的一段时期内同时遭受过这两种欺凌。
有谁能帮他一把？游今想到了他的继母。他的家也不是港湾，而是另外一个地狱，一个终生都无法摆脱的地狱。
“你……”
游今最终还是看不下去他这副崩溃的样子，他想说我会帮你的，想说以后的外卖也有你一份，还想说如果张瑜再勒索你你就告诉我。
可是话到嘴边却突然卡住。
他到底该不该帮陶贝？他和陶贝又没有什么特殊关系，他这样过分的关心对他们两个人来说也许会成为一种负担。他不是没帮过别人，他也曾经想尽力帮助这些和他一样绝望的人，可或许是他运气不好，也或许是真的是他多管闲事，他帮了那么多的人，到最后却通通成为了压在他身上的石头。
以前有很多同学私下议论过他，说他很自私、很冷漠，见死不救铁石心肠。他也不想，可他真的怕了。他想帮陶贝，可他又怕陶贝以后会像别人一样赖上他，甚至反过来化身成施暴者，与他敌对以凸显自己的力量。
“对不起……”陶贝很小声地道歉，声音有些发抖。“我……我很差，我不敢对抗他……对不起……让你……让你白白帮我……”说到最后，哭腔越来越明显，即使他用力压制着，那种愧疚和难过也都通过他颤抖的声音传达了出来。
游今愣了，他万万没想到陶贝会以这种理由对他说对不起。联想到陶贝以前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道歉，他这时突然发觉，在陶贝的世界里，好像无论他受了多么大的罪，有错的都是他自己，都是他对不起别人，而那些罪与苦好像都是他活该一样。
其实游今理解他这种想法，很多校园暴力的受害者都会有这样病态的心理，他自己也有，不过并没有陶贝这么严重。
陶贝怎么会不知道错在那些施暴者呢？他当然知道了，但因为自身的力量太弱而且又孤立无援，就算他知道又能如何？他没办法反抗，没办法报复，对他们的恨意毫无出路，他只能调转个方向，将刀尖对准自己。捅别人与捅自己，对很多人来说还是后者要简单得多。
他一遍遍念经一样重复着“对不起”，泪珠啪嗒啪嗒地滴在桌子上。游今抽出几张纸巾递给他，不敢再对他说什么刺激性的话。
陶贝的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落了一会儿后就被他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游今突然想，陶贝长这么大应该积攒了很多很多的眼泪，但好像并没有什么时候能让他痛痛快快地发泄一次。
待陶贝把脸擦干净、呼吸平稳之后，游今才放轻了声音对他说：“不是你的错。”
陶贝刚刚哭完，眼睛和鼻头都还是红彤彤的，结果现在听了这句话之后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盈满了眼泪。
“哎……”游今被他这个声控水龙头搞得有点慌了，连忙向前倾身凑了过去，“再哭眼睛就肿了，不好看。”
“不……不好看？”陶贝转过头来，轻轻皱着眉头，“难道不、不哭就好看吗？”
游今又愣了，这小孩对自己的长相误解很大啊。
“……嗯。”
陶贝的眼睛哭过之后显得格外亮，游今甚至能从他那双漆黑的眼眸里看见自己的脸。
他又给陶贝递过去一包湿纸巾，“擦擦。”
陶贝有些犹豫地接过来，说了声“谢谢”，他耳尖有些红红的，像是因为游今的夸奖而在害羞。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的眼泪还是止住了，这让游今松了一口气。
大课间，程作为说了第二天要交打印费的事情。又不是什么大事，他还偏要站在讲台上一副玄幻小说里睥睨众生的样子。说完之后他又再一次专门为陶贝走下讲台，直接走到教室的这个角落里。
说来可笑，陶贝平时受了那么多欺负也不见得有人问一句，一到这种时候程作为倒是上赶着关心。
“这次最好不要再拖了。”还是那副居高临下的样子，透过镜片的仍旧是他那双自负冷漠的眼睛。
陶贝哪里来的钱再去交打印费，他只能缩着脖子和程作为讨价还价。“可以……可以后天交吗？”说这话的时候，他还下意识地瞄了一眼游今，看起来很难堪的样子。
程作为有些不耐烦地推推眼镜，“那会很麻烦。”说完他又想了一下，问陶贝：“你的钱呢，又被要走了？”
“又”？游今捕捉到这句话里的信息点，有些意外。如果他的感觉没错，程作为怕是很久以前就知道陶贝被张瑜勒索的事了。而他的态度竟然是这样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