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一顿难吃到要死的羊蝎子之后，章桀还是郁郁寡欢了好几天。
他决计不肯再上二楼，誓死守卫自己的净土。阮兆安只好随他，并让人将小客房这里重新布置一番，一应物品都按二楼卧房的标准换成好的，称得上宜居才落停。
大概因为章桀说想回中国，阮兆安体念他思想情切，特意让店里的技工连熬两个夜雕出一板精巧的中国地图，挂在章桀床铺对面的墙上。章桀闷得心情不好，又整日心惊胆颤，对这新鲜玩意儿充满了恨意，拿着红笔在上头一通乱涂乱画。画完地图又画桌子，凡是阮兆安送过来的都没逃脱同样的命运。
不管他怎么搞破坏，阮兆安都跟不会生气似的，只让人替换或者想法子清理干净。而章桀说不想让他进房间，阮兆安就真的没再进过。
白天阮兆安出门，章桀才敢到外面转悠。轮班的守卫和翻译官听阮兆安的吩咐，时时在后面跟着。有时他提出去镇子里人多的地方转，这三个也寸步不离地跟着。名义上是替他付钱，保他安全。他也不傻，知道这叫软禁。
他蹲在湖边拿树枝划水，很想一头扎进去淹死算了。可才一迈步踩到水，两名彪形大汉就捉住他胳膊往岸上拖。
“我会游泳啊！”章桀死活摆脱不开两个黝黑的铁爪子，生气大喊。
“您还是在安全范围内休息吧，他们只听阮先生的命令。”翻译官站在两步开外。
“他想把我关到什么时候？”章桀放弃了挣扎，一屁股坐地上。
“阮先生是担心您的安全。”
“他担心个屁！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捡起地上一块儿碎石头扔进河里，打出一串儿水花。这个动作让他突然联想起在白河岩区山头上跟刘阳喜闹脾气。没有了乾坤，二喜也能帮他。章桀眼前一亮，好商好量地问翻译官：“你能让我打个电话吗？我想家了。”
“这个您晚上可以问阮先生。” 翻译官公事公办，语气不带波澜。
“又问他，你们都是死人吗？这么没主意。借个电话也这么小气。”章桀赌气又扔了一块石头，这次直接沉底了：“他要让早就让了！我又不是没问过。真晦气！”
章桀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无聊地拔手边的草，不一会儿把一圈儿青草都拔秃了。
虽然折腾了这么些天，他早筋疲力竭，想要逃出去的念头不再那么坚定了。他开始慢慢接受乾坤再也不会回来的现实，从最小的口子开始，给不敢碰的伤口上药包扎，麻醉不切实际的幻想。
从这里跑出去，他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回到中国，他一样无处可去，和这里没差别。
他当然能去投奔乾元或者刘阳喜，可但凡他认识的人，都知道乾坤的存在，都和他各种各样的联系。和他们当中的谁打交道，都会有乾坤存在的影子。
可偏偏这个名字他现在一丁点儿也不能碰，剜心地疼。离得越远越好。
那么现在这样也许还不错，反正一混几十年，埋在哪里不是埋？
“乾坤。”章桀嘴唇微动，念不出声音。
阳光晒得刺眼，章桀躺倒在草地上。头顶的云飘过，被风吹成各种怀念的形状。
没几天后，便是阮家的家族聚会。章桀跟着阮兆安到紫岚镇住了一晚上，次日进山只带了翻译官一个人。
阮家老宅坐落在紫岚镇丘陵区的山林里，与镇中心只有一条石子土路连通。从外看，这里像掉进碧绿丛林的世外桃源，零散的房屋像一群尖角椰子开了壳。沿途还有很多他在阮兆会家山头看见的同款临时库房。
他闷得太久，但到底性格活泼，见到外头的奇异的风景，忍不住打破了跟阮兆安的“冷战”，抬手指着问：“那些铁皮房是干什么用的？我之前在里边儿睡过，里边儿好大的味儿。”
好容易他肯跟自己说话，阮兆安自然有问必答：“这山上要种树和粮食，也会豢养家畜动物。这些仓库寻常放杂物和粮食瓜果，也收容动物。你那时不巧，进的是动物常住的。瞧，每个上面都有图符标明用途。”
章桀顺着阮兆安的指点看过去，果然在库房的右下角看见禾苗的图案：“这是说放粮食的吗？”
“瓜果也可以。”
“嗯。”章桀点点头，继续巴在车边乱看。
他们的车停在一串儿台阶下面，往上就是看不见边儿的红砖墙，里面是稀稀落落好几处砖砌的棕色房舍。与其说这是一间宅子，倒不如说是个封闭的村寨。
宅子大院儿里到处种着各种热带树木。植物把每处房舍隔开，形成自然的屏障，也似单门独院。
阮兆会提前到了，亲自站在院门等他们，见着章桀就掏枪吓唬他：“哎呦，小孩儿你也来了，那可好玩儿了。我正愁没乐子呢。”
“我不跟你玩儿。”章桀吓得躲他远远的，几乎贴着树边走，踩在浇过水的湿草地上，嘎吱嘎吱响。
阮兆安挡在两个人中间，绝不让胞兄接近章桀半步。阮兆会指着章桀问了他句什么，阮兆安无奈地叹着气摇了摇头。阮兆会马上过来要抓章桀兴师问罪，吓得他栽到棕榈树上，扎得胳膊肘子疼。
“你他妈就整天搞那些个没用的繁文缛节，真能憋啊。他那细胳膊细腿儿的，你他妈直接上不就行了？”阮兆会收起枪，啐了一口吐沫在地上。对他弟弟这种文人的花花肠子，他一万个搞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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