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舟的八月是随着高温和不安来临的。
人往那儿一站,胳膊一抬,只是这么个简单不费力的动作,就能让人忽的大汗淋漓,如同当头浇了一身热水,一边在高温下噗嗤嗤的蒸发水汗,又一边噗嗤嗤的分泌出更多的汗液,人体变成了水的源头。
“怎么会这么热啊,这么热啊。”树遥连忙躲进馆内,站在空调排风前三百六十度的旋转着,伸手接来一块方应春递来的冰西瓜,“还是我们家小应贴心啊~”
这边话音刚落,走廊里就响起节奏急促的高跟鞋声音,在这潮舟艺术馆里,除了树遥,就只剩下一个人了——姜桃。
果不其然,穿着吊带小短裙的姜桃闯了进来,把遮阳伞往地上一丢,眼未抬、话未说的先往切块的冰西瓜奔去了,她大口咬下,蹭掉淡淡的豆沙色口红,染上水红色的汁水,冰凉与甜蜜沁入了她的心肺,她再咬了几口,像是有人同她抢似的。
方应春靠着盥洗台,阳光从他身后匍匐而来,烘烤得他的脊梁热乎乎的,他笑着说:“姜桃小姐,没人跟你抢,这一大盘都是你的。不够吃我再去买就是了。”
姜桃摆摆手:“别了别了。”她终于死灰复燃了,“外头那温度,你一出去,人就没了。你们潮舟夏天总这么热?”
树遥也抬头疑惑地看向方应春。
方应春摸了摸鼻尖,真的在仔细回想前几年的夏天,热是热的,哪里的夏天有不热的道理,但在记忆里,去年的夏天没有今年这么热得令人发指,他摇了摇头:“今年比去年要热些。”
“要死了——要死了——。”姜桃瘫坐在椅子上,空调的凉风终于让她舒适了一点。
方应春听着树遥和姜桃一块儿抱怨这该死的天气,默不作声地切了一盘新的冰西瓜,往外端去,树遥眼尖儿,叫住了他,打趣儿地笑问往哪儿送啊?又与姜桃对视,俩人笑得更欢了。
方应春腆着脸,别过头去,心中埋怨这两位小姑娘怎么成天揪着他和傅先生来闹玩笑——当然,她们也只敢在自己面前闹一闹,到了傅先生跟前就跟犯错的学生见家长似的一声不吭,眼观鼻鼻观心的。
他一路快活地走至傅沛航的办公室,推门而入,办公室里没有开空调,与馆内的温度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傅沛航站在窗前,窗户大开着,阳光衬得整个屋子暖和又金黄,他将西瓜放到茶几上,傅先生偏过头来,带着笑意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接着朝他招了招手。
方应春走了过去,躲进了傅沛航的怀里,傅先生身上依旧是木香与烟草的味道,还沾染了些太阳的气息,格外好闻。
“不热么?”方应春问。
“热点好。保持头脑清醒。”
这儿地理位置极好,窗外就是繁华的朱雀大街——不过,再怎么繁华,到了这种炙热时刻,也显得萧条了不少,屋舍和树枝都在被烘烤着。
“怎么了?”方应春蹙了蹙眉,他察觉出傅沛航语气的不对劲,似乎心情不大好,遇着什么事儿了吗?可近期潮舟艺术馆也没什么可以令人愁烦的事,“出什么事了吗?”
傅沛航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没什么事。”
“傅沛航——”方应春抬眸看他,他几乎很少这样直呼他的全名,这让傅沛航敛起了眼皮,“有什么事你得告诉我,我很想能够替你分担一些,哪怕只是一些,所以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你千万不要瞒着我。”
傅沛航沉默着,蝉鸣在这沉默里更甚。
半晌,他才失笑着回道:“好。”
“我会的。”
尽管傅沛航如此承诺他,方应春仍觉得一丝不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安,从脚底的血液循环至大脑,触及着每一根神经,震痛着太阳穴的,使人心焦神虑的不安。
傅昌城来过电话,昨天夜里的时候。
傅昌城通常情况下不会主动联系傅沛航,果不其然,待他接通电话时,傅昌城就开门见山的表达出了自己的来意。
“你和姜桃怎么样?”还是那股子不容拒绝的语气和态度,高高在上的让人觉得厌恶。
“我不会跟她结婚的。”傅沛航也懒于周旋,直接明了的给了回应。
“这事由不得你同意不同意。”
傅昌城冷静、没有诧异的语气让傅沛航皱了皱眉。
“我自己事情凭什么不能我自己做主?”
“凭什么?你问我凭什么?”傅昌城笑了笑,“凭我是你爸。凭你现在有的一切都是我给的。这样够不够?”
“你这样一说,确实很在理。”傅沛航踱步到浴室,取来一根干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那如果,我还给你呢?你把你觉得是你施舍给我的东西都拿回去好了,我并不认为失去了这些,我就活不下去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
“怎么?没话说了吗?是不是觉得向来听话的儿子突然不听话了,让你觉得无所适从了?”
“听话?”傅昌城冷哼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听话过?”
“那您觉得,我这样不算听话,什么样才算听话?”
“跟姜桃结婚。”
“我已经和姜桃说了,我不会和她结婚,她也表示同意,你不能强迫她。”
“我确实不会强迫她,但如果你改变了主意,她同样会改变主意,姜桃那孩子什么性子我还不了解?她无非是不想强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不代表她不想、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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