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舟六月初的气温直逼30℃，树叶绿得拧水，树影很深很弄，阳光猛烈，拖泥带水的黏着人的肌肤。
方应春还是来了。穿着宽松的t恤，空荡荡，裸露的皮肤白得发光，微蜷的手指拿着一份简历。
他站在潮舟艺术馆右侧，犹豫不前，在来时做好的心理准备在这一刻被阳光消磨光了，他只觉得燥热、烦闷，鬓发两边沾着些许汗水。
有些渴。他这么觉得，想转身去附近的便利店买瓶冰水解渴，顺便平复一下情绪。
“怎么不进去？”
方应春抬头看，是傅沛航，眼位微微上吊，有种说不出来的诱惑力，方应春留意了下他脸上的伤，恢复得很好，痕迹淡了不少：“嗯，打算进去——你怎么也在这，看展吗？还是也来应聘。”如果说跟傅沛航抢工作，他可决计抢不过，自己这点拿不出手的学历和经验又能比得过谁。
傅沛航摸了摸鼻子，没有答话，说：“先进去吧，外头热。”
这会儿，方应春才发现傅沛航身后站了个生面孔，留着干净利落的寸头，一道剑眉，显得有些凶，眼睛生得精明，正上下打量着方应春，他站在傅沛航身边，和傅沛航齐高。
大约是傅沛航的朋友。方应春这般想，没有开口搭话，只着他们一块儿走了进去。
馆内空调开得低，冷气逼人，瞬间把方应春脊背上的汗给吹凉了。
木雕展子还没有撤，有零散的闲来无事的老人家在里头转悠，弓着背、眯着眼，仔细观着玻璃橱内的作品，看得很仔细。
没有人说话，整个厅很安静，空气里还有淡淡的香味，是花香。方应春朝四周巡去，原是角落的石雕原柱上都摆着新鲜的浅粉白色的玫瑰。
馆长很有品位。
潮舟艺术馆旁边就挨着朱雀大厦，建有四层楼，没有扶梯，是盘旋而上交错的楼梯，进门一侧有直达电梯。
一二三层楼是展览层，四层是办公层。
树遥穿着女士西装，贴身、精致，配着她那张脸，格外有气质。她看了看方应春，瞧见了他手里的简历，心下了然，这人是来面试的。但下一秒，她又微微皱了皱眉，因为她看见方应春走路时的样子，右腿像圆规的针脚，打转着落在前面。——这人过不了面试。
方应春自然感受到了树遥的目光，把头低得更深了一些，在这些人当中，他是多么的特殊、不合群。
“关少爷，总算见着你了。”树遥笑着，领他们仨进了电梯，“一直听老大提，就还没见过你。”
关泽见树遥生得好看，说话也礼貌到位，心情好得很，瞥了眼傅沛航，说：“你老大提我，肯定只损没夸。”
电梯的数字逐渐往上跳，方应春站在角落里，盯着跳跃的数字，想要快点跨出这封闭的空间，然后他听见傅沛航说了句：“今天来面试的人多么？”
方应春的身体一怔，有些僵硬。
树遥答：“不多。算上你身后这个，今天就来了五个。”
傅沛航回头看方应春，和方应春的视线撞了个满怀，没有说话。
电梯抵达之后，树遥带着他们往办公室的方向走，方应春没有动，他不是笨蛋，知道刚才那几句话里都透露了什么。
他觉得自己像只猴子，被人耍得团团转。
他伸手拽住了傅沛航的衣服，傅沛航顿足，对树遥和关泽说：“你们先过去。”
二人狐疑地看着方应春，还是迈步先走了。
方应春见人走了，才松了手，说：“你不是来面试的。”眼睛明亮、湿润，让人看了想亲吻。
傅沛航皱了皱眉，老实地回答：“我没有说我是来面试的。”
方应春一惊，骇然：“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傅沛航上前一步，挨近几分，两人之间的空隙只有风可以穿过，“老师是我的副业。”他又说，像是在强调：“我不会骗你。”
方应春胸膛里那颗心，如坐跳楼机，他咬了咬牙，低下头去不看傅沛航的脸，说：“我回去了。”
“既然来了，就去面试吧。”傅沛航握住他的手臂，似无意地上下磨搓了几回，觉得嫩滑、冰凉，“你不用总是跟我这么生分。”
方应春心中苦涩，问：“我要去面试，你是不是会给我走后门？”
傅沛航笑了，说：“是。”
方应春就知道会是这个回答：“这不合规矩。”
“潮舟艺术馆是我的。”傅沛航盯着他，“规矩是我定的。”
倒还真没见过这么野蛮的，说的话也没办法让人拒绝，他欠了傅沛航太多债了，这些债里包含着很多道不清说不明的东西，方应春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义正言辞的去拒绝傅沛航的好。
可他做不到，那些面对尹郁礼可以拿出来的强硬态度，到了傅沛航面前就化作了春水，在潮舟的夏阳中蒸腾挥发得干净。
“应春，”傅沛航轻声唤了句，是从喉间温热过后抛出的，音尾稍着磁性：“你在我面前太拘束了，你不用这么拘束，我不会害你。你说你想要把恩情还给我，那你就留下，到我身边来，为我工作。我相信你拥有这个能力，我相信你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方应春双眼微红，那三分懦弱，七分卑怯，尽数裸露在了这个男人眼中。
傅沛航也深知，有些东西变质了，比如此刻，他看着方应春的样子，内心蠢蠢欲动，想把方应春抱在怀里，去摸他的后脑勺和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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