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可载舟，亦能覆舟！
听到这话，孟子当场就愣住了。
这句话可比他的那句话更直白也是更严重地阐述出百姓的极端重要性。
他只是通过等级描述，把百姓放在最高等，在君主放在最下。
可在这句话中，君主既是最高等，也是最低等。
君主虽然高高在上，但君主如果对百姓不好，很有可能就会直接翻船，被百姓打入最低等！
更直观，也更形象！
而这话还是一位国君亲口说出来的！
孟子当即心悦诚服，高声赞拜，“秦公高论，孟轲敬服！”
看着孟子表达出来的敬佩，尸佼的这波助攻，可是让秦驷欢喜。
“先生过奖了！寡人浅薄之语，不及先生对民生重视深刻！”
看着孟轲和秦公一唱一和，大有相见恨晚的模样，墨家巨子腹纯可坐不住了。
要是孟轲得到秦公大用，这对他们墨家可是天大不利！
他当即起身站了出来，“在下墨家腹纯，拜见秦公。”
见墨家紧接着儒家出列，秦驷可是笑意悠悠，“秦驷久闻巨子大名，不知巨子今日有何高论？”
腹纯当即言道：“禀君上，在下以为孟轲之言，大有谬论！”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但再一想，却也都释然了。
墨家和儒家是死对头，儒家出彩，墨家自然要针锋相对。
各家都瞪大着眼，期待着墨家与儒家辩论的大戏。
果然墨家会跟儒家对上！
秦驷眼眸幽深，注目着孟子。
他期待着腹纯的出招，他也在等待孟子的应对。
“不知在下适才所论何处存有谬论？孟轲敢请教阁下高论！”
孟子面容发沉，但临危不惧，坦然应对腹纯的质问。
儒家和墨家思想相冲，他早就想过墨家可能会针对他。
腹纯眸光中绽放冷色，声势无比凌厉，“先生曾言‘地方百里而可以王’、‘仁者无敌’，在下以为简直谬不可及！”
“世人皆知，宋襄之仁，让国之美、平定齐乱，可在泓水之战，宋襄公妇人之仁，兵败身死，为天下所笑，这便是先生所言的‘仁者无敌’！”
“而今之世，诸国纷争，天下称王着不过有三，周王、魏王、楚王，若如先生所言‘地方百里而可以王’，则天下诸侯岂不都称霸称王！”
“在下也曾闻先生与淳于大夫于稷下高论，你们儒门崇尚礼制，男女授受不亲，若今日你妻子掉入水中，老夫是救还是不救！”
“彩！”
腹纯精辟的言论，顿时激起了殿内许多事不关己的各家学子的高声赞叹。
虽然有看戏不嫌事大的嫌疑，但腹纯的言语确实切中了孟轲言论中的要害。
宋襄公的贤德，在列国中是出了名的，还曾经因此有人把他也列入春秋五霸之一，名曰‘宋襄之仁’。
宋襄公也确实仁德，即位之前还想要把国君之位让给自己的兄弟目夷。
在齐桓公小白逝世之后，又是宋襄公无偿帮助齐国平定内乱，送齐国太子昭回国即位。
因此宋襄公的仁德在列国贤名传播。
可仁德也是他的愚蠢。
在泓水之战，宋国与楚国争霸，楚军开始渡泓水河时，因为楚军比宋军多，目夷劝宋襄公半渡而击之，宋襄公认为这不符合仁德没有进攻楚军。
而后楚军上岸，目夷又劝他进攻，宋襄公还认为不仁德，要等楚军摆好军阵。
等楚军摆好军阵后，楚兵一冲而上，大败宋军，宋襄公也在此战中身受重伤，最后不治身亡，活成活生生的笑话。
但是按照礼制，宋襄公没错，贵族之间的战斗确实该如此。
而儒家是崇尚周礼，王道治国的，可宋襄公的仁德和礼制却铸就了他的失败。
这就是以己之矛攻己之盾，这就是儒家的死穴。男女授受不亲也同样如此，是礼制，可是儒家弘扬仁爱的。
女子落水，男子救了，就违背了礼制，因为男女授受不亲。
可女子落水，男子要是不救，这就是见死不救，这就违背仁义。
救了违背礼制，不救违背仁义，总要违背一个，这同样也是死穴。
淳于髡眉宇直皱，这个问题是他之前在齐国和孟轲辩论时刁难孟轲的。
因为他希望孟轲明白，在这个时代，克己复礼、固守礼仪是行不通的，礼制要服从仁道，守礼有度而不能拘泥的。
孟子沉默了。
腹纯的质问，击中的了他的要害，第二个问题和第三个问题，他或许还可以通过权宜之计，特殊时期特殊对待来辩驳。
但第一个问题，他反驳不了。
宋襄公恪守仁义礼制却失败了，他不能说仁义不对，也不能说礼制不对。
怪只怪宋军太无能。
秦驷知晓儒家不善辩论和逻辑，却也没想到孟子败得这么干脆。
但孟子也败得自然，腹纯辩才了得，所说的辩词又正是瞄准儒家礼制和仁政的死穴下手的，切中要害。
不过，孟子虽然败了，但儒家的学术他还是得用。
他笑着接过话来道：“请孟子少歇，孟子治国高论，寡人已然知晓，巨子辩才了得，寡人也十分钦佩。”
“但今日寡人请诸位先生大驾，不是来辩论学说高下，而是来求教强秦之策，诸子之言中但有能强秦之言，寡人便当尊崇！”
“孟子之论中，虽然有所缺漏，但其中重民、尚教、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尊老爱幼之言，深得寡人之心。”
“不知这些言论，巨子认同否？”
腹纯眉眸一沉，他没有想到这年轻的秦公竟然会帮着儒家说话，会重视儒家到这个地步。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孟轲之前所说的在理，这位年轻的秦公所说的在理。
“秦公所言在理。”
因为重民、尚教、省刑罚这些也是他们墨家所认同的，甚至这方面他们比儒家做得更好。
对于普通民众的关注和优待，他们墨家是最重视的，他们墨家走的就是亲民路线，和民众站在一起。
秦驷闻声笑意悠然，他要的就是腹纯这声认同！
只见他从容严声：“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墨子曰：尚同、尚贤。诸位大贤今日来秦，秦驷求得是强秦之共同，求得是强秦之贤士，而非求各家不同之处！”
“今日之论，各家言论中若有不同，且求同存异，只论各家能够强秦富民之言，只要能使大秦富国强民，寡人一并用之！”
秦驷面容坚毅，声音雄浑，声势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与强势，一国之君的霸道尽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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