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星火四溅。
光线亮了一亮,又暗了下去。承欢一瞬间什么都没有看清楚。
一瞬间有多长?
每一次睡眠,每一次造爱,甚至每一次呼吸,都消耗了无数的一瞬间。
可是一瞬间也够决定很多事情。
承欢甚至还来不及去想一想,他,是否希望阖闾倒在这一剑下?
他不需要去想这个问题了。
阖闾不知何时已经将莫邪剑取在手中,架住了岐籍这一剑。
干将剑雄浑古朴,透着怪异的乌黑色泽;而莫邪剑细长优美,雪亮如银。
一黑一白两剑交接着,两人都在手臂上使着力道,剑刃与剑刃磨砥,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你早知我会暗害你?!”岐籍咬牙,问。
“我不知道,”阖闾微微一笑,眼底却染出狠戾之色,“如果知道了,我不会孤军深入,身涉险地!”
岐籍冷笑,跳开,又挥出一剑:“那就是说,你从未信任过我!”
“是又如何?”阖闾轻松地架开这一剑,“你值得我信任么?”
“是你不信任我在先!”岐籍嘶吼,“你谁都不信,我们做臣下的为你抛头颅洒热血,在你眼里可有半点价值?!你凭什么身居王位?!”
阖闾言笑晏然间,手底却行云流水般展开剑招,一时竟然逼得岐籍回剑自保。
“我凭什么?就凭你身为吴军主帅,却夺不过我这三尺青锋!”
岐籍被他逼开,站住了,喘息着,带着恨意的目光瞪向阖闾。
“你刚才说的话,很像当年我对吴王僚说的。”阖闾悠然说,“我的王位,是踏着先王的尸体夺来的。你自然也认为,可以轻易从我手中夺得王位,是不是?”
他持剑,剑尖带着青铜的寒光,指向岐籍:“你有这个实力,就来拿吧!”
岐籍忽然长笑一声。
“我没有蠢到和你拚命。”他冷笑着说,“你带来的兵卒不过一万之数,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从我的三万吴军、两万越兵中保命!”
说完,他把手中的干将剑随手一抛,掉头就走。
阖闾扑向门口,厉声喝道:“拦下他!不,杀了他!”
帐外传来金铁交鸣之声。阖闾扑到门口,见自己的亲信侍卫已经与岐籍带来的人战在一起,而岐籍跳上一匹马,正风驰电掣般离去。
他冷哼一声:“拿弓来!”
侍卫立刻递上他的朱漆大弓。
阖闾凝视着远去的岐籍背影,冷冷笑着,张弓搭箭。
利箭破空之声,仿佛鞭子一样抽响在人们耳边。
在马上疾驰的岐籍一侧身,箭镞自左胁下破入甲胄,又从腹部穿出。
身体被穿透的剧痛,过了片刻,才来势汹汹地涌上来。
他紧抽缰绳,直到马匹驰上高地,来到他的帅营前,从马上跳下来,一咬牙,将箭头硬生生扳断!
他随手将箭头抛在地上,一挥手,两翼营帐里杀出无尽人马,瞬间将低处的阖闾军队围了起来。
阖闾站在自己的军营门口,冷冷抬头看去。
他看见一个人从岐籍的帅帐里跑出来,扑到岐籍身边,然后被岐籍推开。
这个人,虽然隔得遥远,他还是毫不费力地认了出来。
越国世子勾践。
——不,现在已经是越王了。
越王勾践,吴国主帅岐籍。
他牵动嘴角,笑了笑。
笑意森冷。
2
“大王,现在该怎么做?”随行的将士忧心地问。
阖闾闭目,沉吟片刻,断然道:“派人杀出去,通知末支的军队,攻击勾践和歧籍的后翼。”
他冷冷地笑:“表面上看起来,他们现在有五万人,但是只要我们撑到末支的军队前来,即可形成前后夹攻之势。到时候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光一直看向高处的歧籍和勾践。
那两人站得极近,在蓝天白云下看起来,在背后的铁骑环绕中,很有一种众志成城的默契感。
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搭上的呢?阖闾想着,抽丝剥茧般,将以往种种都并列出来。
表面上,勾践应该是以人质之身在歧籍的军中呆着。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勾践应该是在不知何时,以何种方式说动了歧籍,和他联手对付自己。
那么歧籍攻下的越国城池,都是勾践和他作出来的表象。
被俘的两万越军,其实也是以俘虏的名义,潜伏在吴军中。
他快速地思忖了一番,他带来的军队仅有万人,末支的军队也只有万人之数,只够和越军抗衡。此时取胜或惨败的关键,却是歧籍的那三万吴军。
那三万吴军跟着歧籍反叛,到底是为什么?
除非他们有不得不反的理由,比如说……
比如说,弑王的罪名成立,于是只能跟随主帅,一直反叛下去。
但是歧籍对他的偷袭已经失败了。
他走回营帐中,忽然回头,说:“找十个人站在高处向歧籍的军队喊话,说吴王在此,歧籍已叛!谁再跟着他,就是叛军。让还忠心于吴国的人从高地上下来投入我军!”
左右即刻领命去了。
他冷冷地笑。
虽然已经被困住了,他却很有信心,歧籍带去的三万人里,对吴国忠诚的人应该还是占了大多数的!
他这样思索着,一路走回自己的帐中。帐外兵骑奔驰,喊话声响成一片,而随着他的脚步,光线愈暗。他一路思索下来,隐隐觉得,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
歧籍的信心。
他既然背叛了,就应该知道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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