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归期果然一直在原地等着。
起初还没觉得怎样,只当是安宁吃坏了肚子,方便的时间难免长一点,可眼见天色渐渐黑了,仍然不见安宁的人影,他也慌了起来。
连摊子也来不及收拾,他抄起包裹就向安宁离开的方向奔去。
街道总共也就那么几条,他来回找了几趟,都没能找到安宁的身影,正是忧心如焚的时候,一眼瞥见路边几个小孩子在玩耍,其中一个孩子正拿着一根竹杖当马骑。
他几步冲过去,厉声喝问:“你这东西哪儿来的!”
小孩子被他的样子吓呆住了,登时放声大哭起来,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晏归期急得一身是汗,只好努力压抑着脾气,蹲下去好声好气问道:“乖娃,哥哥给你铜钱买糖吃,你告诉哥哥,这个竹杖是从哪儿拿到的?”
小孩子挣不开他的手,又被铜板吸引了,抽抽搭搭地止住了哭泣,飞快地抢过铜板,指了一个方向:“我在那边的路口捡到的。”
“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晏归期忙问道:“一个眼睛瞎了的哥哥?”
“没有!没有人!我在地上捡到的!”那小孩子立刻摇头,用力一挣,在晏归期松手时,像条泥鳅一样溜走了。
晏归期顺着孩子指的方向奔去,却哪有安宁的身影。可在看向地上的痕迹时,他觉得呼吸一滞。
这是安宁的足迹,而且曾经在这里猛力挣扎过,最后还有一道极短的拖动痕迹——昏迷后的安宁曾被人拖着走了几步。
“安宁!安宁!”晏归期按捺着狂跳的心,高声喊着。
四周的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没有人回应。
安宁垂着头,随着人的脚步节奏摇摇晃晃。
半昏迷半清醒中,他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秋凋山,坐在那扇爬满藤蔓的窗户前,看着外面发呆。
他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就常常这样盯着虚无,神游九天。
有时候爹娘怕他夜里踢被子,过来看看他,就会看见他坐在窗户前看着外面。
“这么晚了,怎么不睡觉,还在这里发呆?难怪我听说别人都叫你九呆。”
“我在听他们说话。”
“他们是谁?”
“所有的……”他比划了一个大圈:“所有的东西都在说话,万物有灵,只是他们的语言,很多我们都不懂。”
母亲只当他在说痴话,父亲却摸着他的小脑袋,久久不语。
“别听了,以后也别听了。”
“为什么?”
“我们虽然是偃师,毕竟也是人,不要去了解他们的世界。”
“为什么?我们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吗?”
“不知道。”父亲沉默很久才告诉他:“据说很久以前,也有个人能听见他们的话。”
“哇,他听见什么了?”他惊叹:“真想跟他聊聊,那他们那一支现在还有人能听到吗?”
“没有那一支了。”
“为什么?”
“那个人没有后代,而且从族谱上被除名了。”
“什么大罪啊……”他不能理解,就算是叛逃也不至于这样啊。
“具体不清楚。”父亲犹豫了一下:“曾经在族谱上,有过‘双’字辈,后来因为那个人,去掉了,否则你就不是‘归’字辈,而是‘双’字辈了。”
前尘往事语焉不详,又太过沉重,父亲不想跟他多谈,只说他毕竟是个人,不要沉迷于死物。
当时的他并不能理解这里面的错综复杂,也不关心族谱怎样,便仍然转过身去,听着天籁中的窃窃私语。
也不知摇晃了多久,他被人扔在了地上,短暂的疼痛和地上的凉意让他稍微清醒一些,才发现双手被捆在了身后。
“你们是谁?”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一只大手捏住了他的下巴,灌了一大碗生涩的汁水进来,呛得他连声咳嗽。
“归期……”他慌乱起来,奋力挣扎着高喊:“归期!救我!救……”
不等他说完,一人手脚麻利地将绳索套在他脖子上。
安宁悚然大惊,用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挣脱。可在他身边的却不止一人,七手八脚地将他牢牢按在地上。
那人用绳子在他脖子上打了个死结,比了个手势,绳子另一头的人用力拽起。
“不……”
安宁身不由己地被吊起在了树上,喉间的窒息感令他垂死地蹬着腿,连一声救命也喊不出来。
可很快,他连蹬腿的力气也没有了,慢慢停止了挣扎,软软地垂下腿去。
四周的人都木然地仰头看着他。
过了一盏茶工夫,有人上去摸了摸安宁,确认在山风中摆动的已经是一具僵硬的尸体,才向其他人招了招手,很快消失在密林中。
树上的枝芽开始向下生长,土地里掩埋的虬根向上破土而立,仿佛巨兽的大嘴在慢慢合拢,将安宁的尸体慢慢卷住。
“老弟别客气,”一个人将茶杯放在晏归期面前,大咧咧坐下:“有缘再见是朋友,您别怪我之前说话不耐听,开个玩笑而已,我这个人就这么个脾气,又直又硬又不会说话,总得罪人。”
坐在晏归期面前的正是之前在镇上卖画的人。
晏归期顺着安宁足迹拖行的方向追出去,正好遇到这人的马车要回家去,二人居然是去的同一个方向。
那人自称陈乐,热情邀请晏归期搭个顺风车。
晏归期看了看面前延伸向前的路,听镇民说这条路是神木村的人出钱修的,只通往神木村,又瞟了瞟陈乐,毫不犹豫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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