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第一场雪。
雪刚刚下了不久, 只薄薄地勉强盖住了土地,远远看去,零星还会露出一些黑色, 仿佛一块带着斑点的皮毛一样。
一个白衣人在雪中彳亍而行, 仿佛与天地中的白色融为一体。
半山腰的平坦处突兀地立着一方墓碑,无名无姓, 连坟头封土都没有堆起来。
这墓碑下本就什么都没有,不光没有尸身,甚至都不是个衣冠冢。
不过是他借以凭吊安慰的地方而已。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拂过墓碑,拨掉了落在上面的雪, 而后那人摆好了酒, 盘膝坐在墓碑前。
他记不清初次相遇是什么时候了,好在还记得最后一面的日子。
“久容,我又回来了。”
虽然曾经说过, 冬天的时候跟久容一起去暖和的地方,但现在的久容应该也不会怕冷了吧。
而且他的这个地方, 明明应该是花团锦簇的,为什么还会下雪呢?
“这一次你也……”
白衣人自嘲地笑了一下,也什么呢?也算是又让他痛了一次?
他摸了摸胸前。
在不久之前,那个人为求长生之法, 听了不知哪里传来的歪门邪道,将削尖的竹筒插在了他的心口, 取了那一点心头血。
他只看着那人没有动。
有时候, 他总是在想着, 也许是他又一次误会了久容。
可是他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
所以,在最后那一刻来临之前,他仍然会抱着一点念想。
也许久容又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得不骗了他。
左右他的命也不怎么值钱——只要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就好。
只可惜……为什么久容偏偏是生了影瞳的人呢?他现在很想把久容看个明白。
“久容,你说,很久以前我遇到的那个生了影瞳的家伙,是不是也是你呢?”
“我觉得不是……他那么恶劣卑鄙,怎么可能是你呢?”
白衣人微微仰起脸。大片的雪花轻柔地凝在他的眉睫上,可是这种凉意并没有让他从迷茫中清醒些。
之前的那人不是久容,之后的呢?究竟是不是久容呢?
“大哥说我现在还没有小阙懂事,真的是我要求的太多了吗?”
这么多年了,他追逐着久容,遇到过各种人,被负过被伤过被抛弃过,虽然也曾有过君子之交,却再没有一个人是久容。
是不是在久容之后,再不会有一个人,能那样为了他,舍弃了所有重要的东西呢?
难道真的是他太偏激自私了吗?
“我也有些时候没见过小阙了,改天让他也过来看看你。”
“有点累了,我休息一段时间,再去找你。”
元寿五年,九王之乱已趋尾声。
帝都中的皇帝慌忙将年号改为了永延,永延元年。
然而并没有人给他面子,三位藩王隔着包围帝都的天险,如三头猛虎一般,虎视眈眈地看着即将到手的饕餮大餐。
定陵丘距离帝都不过百里之隔,在皇帝心中更是如一根刺一般的存在,如今此处却罕见地迎来了帝都的来使。
瑜王麾下的谋士和将领自然并不能都进正厅议事,可前些天发生的事,却让不少人都忍不住凑过来,打听打听消息。
“赵将军,咱们王爷真的……真的跟那位,”说话那人指了指天上:“跟那位联手了?”
那赵将军看了看正厅方向:“看样子像是真的,而且如果没有这次突袭,哪能抓到那个人啊。”
他们之前得到了内鬼消息,晋军那边,晋王带领一万人马突袭濉河城,打算以此截住通往定陵丘的水脉。另一面,程朔将军带三万兵马攻向瑜晋交界的平城。
得此消息,瑜王立即令人死守平城,同时调重兵抢攻濉河城。
晋王带领下的一万人马并不是好相与之辈,可就在两军对垒之际,来自帝都的兵马开了关门,与瑜王成前后夹击之势。
晋军败退。
然而,此战的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当他们顺利击溃前往濉河的人马,将为首的数十人团团围住时,却发现,被他们擒获的人并不是令人望风丧胆的晋王,而是晋军之首的程将军。
与此同时,传来了平城沦陷的消息——出现在平城城墙上的,正是晋王江自流。
与其他藩王不同,晋军的统领并不是晋王,而是程朔。二人年少时相逢,并肩作战至今,江自流始终奉程朔为主。
然而皇帝封赐的时候,却故意跳过了程朔,只封江自流为王,其中挑拨意味,人尽皆知。
只可惜这二人居然坦然受之,不光江自流接受了封赐,甚至这个“晋”字也是二人商讨后得来的。
江自流回绝了皇帝给的“静”字封号,逼着帝都使者又跑了一趟帝都,重新取了“晋”字封赐。
据说皇帝当日差点掀了勤政殿,却到底还是忍气吞声,重发了诏令。
连城中说书先生都直言不讳,晋王二人这是在提前选定国号呢。
一场挑拨,最后变成了天下笑柄。
按理说,擒获了晋军之首,该是一场大喜,可瑜王却恨得咬牙切齿。
这天下谁人不知道,晋军中威望最高的人是谁,所向披靡的人是谁,威胁最大的人是谁。
瑜王忍着恶心,暗暗跟帝都结盟,本打算一举拿下这个心头大患,却没想到抓住的人却是程朔。
虽然江自流对程朔的忠心也是人尽皆知,可眼下这个情况,谁知道程朔会不会成为鸡肋,被江自流暗中放弃,然后江自流就能名正言顺地登上主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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