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早得了命令, 从勤政殿到遇贤亭的路上, 都有御林军高举着火把, 向远处看去,仿佛一条蜿蜒的火龙。
沈宣在冰冷的地上跪了几个时辰,腿早已僵硬,爬起来后恨不能两只脚在地上拖行。
夏柏洲也不勉强他,反而走得缓慢,让他慢慢适应过来一些。
“久容, ”夏柏洲又一次停下脚步,等着沈宣跟上来:“谢凡还好吗?”
沈宣心里咯噔一声。他虽然嘱咐过小玄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可小玄在夏柏洲面前完全不是对手, 想必是被套出话来了。
“久容, 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当我真不会治你的罪吗?”
“皇上恕罪……”
沈宣看着夏柏洲平静无波的神情, 暗暗咬了咬牙, 再次跪倒:“不敢欺骗皇上, 谢凡身中奇毒,如今无法为皇上效力。”
这一次夏柏洲没有再等他,自顾自地慢慢向前走去:“久容, 你确定要再长跪在这里?你多跪一刻不要紧,就是不知道那位谢家小公子还能不能多捱一刻。”
一听到谢玄的消息,沈宣再不犹豫, 立刻撑起身跟了上去。
冬日的夜里本就寒冷异常, 遇贤亭又是临水小榭, 夜风把水面上寒气一阵阵地吹过来,比别处更是冷了几分。
早得知了他们要来的消息,四周的灯笼火把映得遇贤亭附近亮如白昼。夏柏洲在亭外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看沈宣。
而沈宣焦虑的目光只越过他,落在遇贤亭中,亭中除了一干御林军外,只有严华一个人,哪里有谢玄的身影。
“皇上,请让臣见一见小玄……”越是这样见不到人,沈宣越是心乱如麻。
“久容倒真是个好兄长。”夏柏洲冷着脸:“严华,听到没有,沈侯要见一见那位谢小公子。”
“遵命!”严华一抱拳,然后向周围的御林军打了个手势。
一旁立刻有人将手中的铁索收短,从亭外的池水中捞出一个人,丢在亭中。
“小玄!”沈宣失声惊叫,没奔过去几步,就被一干御林军团团围住,押回夏柏洲身边。
不远处,谢玄一动不动地侧躺在地上,紧闭双眼,嘴唇冻得青紫,濡湿的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胸口和双肩处仍挂着薄薄的冰碴,也不知道在池中的冰水里浸泡了多少时候。
扣在他双腕上的锁链被人提在手中,一双赤脚上套着铁质足枷。被扔在地上没过多久,衣服中的水便混着淡淡的血色流了一地。
“你看,朕怕他冻到,还特意把久容送的棉衣给他穿上。”
沈宣见那身棉衣吸饱了池水,贴在谢玄身上,不过短短的时间,衣服外面已经又结了薄薄的一层冰,不由心中更痛。
“怎么样?”夏柏洲向严华问。
严华回答:“回皇上,遵照皇上的吩咐,没有要他的命。他只是晕过去了。每两个时辰捞上来灌一次参汤,吊着性命,暂时死不了。”
“朕还以为他真的是一身钢筋铁骨呢,居然也会晕过去。”夏柏洲笑道:“不过也真不愧是能毁了谷风道的人,受了这么多刑,居然还能捱到现在。行了,沈侯也看过了。”
严华点了点头,一旁的人提起谢玄又扔回水中。拉着锁链的人重新放长了锁链的长度,谢玄的双手被拖向岸边,让他的头颈勉强露出在水面外。
“皇上!小玄护驾有功!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沈宣拼尽力气也没法冲开御林军的重围,只能高声喊道:“皇上不怕会寒了人心吗?!”
“寒了人心?他连杀朝中重臣,若不是念在他之前有功的份上,朕留他性命,才是寒了人心。”夏柏洲一笑:“但朕也有爱才之心,如果小玄肯效忠朝廷,朕也可以考虑让他慢慢将功折罪。”
如同被夜风冻住了一般,沈宣停止了挣扎,惨然地看着夏柏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刚刚说,谢家兄弟不过是你的客人,你的朋友,并不受你驱策,是吗?”
夏柏洲挥挥手,让人松开了对沈宣的禁锢,俯身过去在他耳边轻轻问道:“久容,你就不好奇吗?谢玄他能毁了谷风道,为什么还会落到如此境地?”
“是……因为臣吗……”沈宣的心揪成一团,他最害怕的事终于是发生了。
“久容真是聪明,朕不过是跟他说——他杀错了人,做错了事,如果他不肯乖乖认罪,久容和久容最重要的沈家就会大祸临头,这傻孩子居然真的乖乖束手就擒了。”
沈宣觉得一阵阵眩晕,仍颤声道:“皇上既然想把小玄收为己用,更该好好对他!你这样做,小玄怎么可能会听命于你!”
夏柏洲大笑:“久容,你知道什么是熬鹰吗?”
沈家世代为武将,沈宣自然对这个词不陌生,一听到夏柏洲这样说,他的脸都白了。
“只有经过最残忍的磨练,才能熬出最听话最勇猛的鹰,人也是一样。”
夏柏洲拉着沈宣的手走进了亭中,站在距离谢玄不远的地方,指给他看:“虽然人的确比鹰难熬些,但你看,小玄还这么年轻,有足够的时间慢慢煎熬。你可能不知道,人一旦被熬没了尊严和骨气,会为了活下去肯做任何事。”
借着周围的火光,沈宣见谢玄毫无生机地仰头枕在临水的台阶上,池中黝黑的水一波一波地在那单薄的身体四周涌动,只觉得一切都像是在做一场不会醒的噩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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