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眼前身后, 全都是白茫茫一片, 连展昭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要去向哪里, 只能一步步不停地向前走。
“展大哥, ”一双稚嫩的小手在身后牵着他的衣摆, 仰着圆润的小脸委屈说道：“展大哥，我累得走不动了。”
“再坚持一下, ”展昭半蹲下去，拉着他的手背在背上, 虽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哪里是终点，却仍是柔声安慰他：“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到家了。”
那个柔软的小脑袋斜靠在他的肩膀上，不知怎的竟开始低低抽泣起来：“展大哥, 你自己走吧，我回不去了……”
“别说傻话, 展大哥一定会把你带回去的。”展昭的声音也带着不由自主的哽咽，却想不起来究竟悲从何来, 几滴冰凉的液体随着背后那孩子颤动的身体落在他的颈间。
“哗”，一阵寒彻骨髓的冰冷让展昭一个冷战，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只觉得冰凉的水顺着面颊脖颈一路向地面流去, 首先在眼中变得清晰起来的，便是身边的清瘦的侧影, 但很快便被一双脚拦住了视线。
“展昭！”那人在他身边蹲了下来问道。
“你是……段无方……”纵然眼前这人苍老了不少, 但依稀中还能分辨七年前的模样。
“哼, 你认得就好，免得黄泉路上，做个冤死鬼。”既然钟北雄已走，他断不会老老实实这么轻易放过。略仰仰头，他向旁边的人示意道：“把他也弄醒！”
又一桶水泼在青竹身上，角落中的桑音心中一紧，见到那一道道水流贴着细碎的刘海流过那张稚气的睡脸，仿佛比浇在自己身上犹凉上百倍。但半晌那边依然毫无动静，不光是展昭，连桑音的一颗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桑音！”段无方扳过青竹，探了探鼻息，皱眉抬头向桑音问道：“怎么回事，他怎么醒不过来？”
“他擅自破幡，中了缚心之术，昏睡二十四个时辰之后便会身亡，自然醒不过来。”桑音强自镇定回答，可心里却不由自己地高呼——解了缚心术，救救他，救救他吧——可是眼下的情形，又怎容得她出手？
“是吗？”段无方有些困惑地看看展昭，心中总是对这女子不放心。“那展昭呢？”
“我怎么知道。师父倒是说过，江湖中武功种类繁多，各门派或许相生相克，不得而知。”桑音含糊一句不再赘述，实际上当她第一次见展昭一剑破幡，着实吃了一惊，等到之后青竹断剑于阵内，她便更可以肯定，素尺一定就在展昭身上，可是她却始终不肯去道破，仿佛心里牵牵连连的一点希望。
她这么一说，倒是猛然提醒了展昭——他早先比武之时也曾用过素尺，也知道这剑看似柔韧，只需稍注内力便可笔挺犀利，也许眼下唯一的一线生机便是……
“哼，我倒是有个方法。”段无方冷笑一声，一手抓在展昭被洞穿的左肩上，手下加劲道：“那就烦请南侠把他叫醒。”
展昭左臂因挡钟北雄一掌，臂骨已断，只不过被捏了一下，已面如死灰，冷汗直流，丹田中本已渐渐汇聚的真气登时散开。但他却只是紧咬着牙侧头去看着青竹——二十四个时辰……自己为什么当初就那么相信了他，居然真的接下了素尺剑。可是他不敢开口叫他，纵然知道他如此昏睡下去必死无疑，但若是他真的醒来，又不知这些人会如何残忍地对他。
“果然硬实得很。”段无方从一旁接过一把鬼头刀，正对准了他的右肩：“南侠，要不要尝尝双手皆废的滋味……”
“住手……”还不待鬼头刀直落下去，一个疲倦的声音有气无力地轻轻说道。
这两个字淡淡地飘在空气里，却让展昭和桑音都是一惊——展昭惊的是他为什么会偏偏这个时候醒来，而桑音惊的却是，她从未听说有人有足够的坚毅，能从那无边无际的噩梦中挣扎回来。而段无方却大喜过望，大步跨过去，一把提起衣领拖着他坐靠在案桌的腿上，刀锋已抵住了青竹的咽喉：“算你识相，我问你，江陵三苑人马都藏在哪里？”
“丧家之犬，”青竹缓缓睁开迷茫的双眼，渐渐地才凝住了目光，篾然看着段无方，轻轻一笑：“你还不配知道。”
“啪”地一掌掴过去，段无方将左掌收于腰，狞笑道：“好，那我就把你的尸体挂在江陵城头，看看你的部下是如何飞蛾扑火赶来救你。”
“你错了，”青竹偏了偏头，轻轻舔了舔唇边的血迹，声音中仍是波澜不惊，仿佛早就想到了这一天。“你就算在江陵街头将我锉骨扬灰，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也不会轻举妄动。”
“你！你不怕死吗？”
少年向角落里看去，却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女孩的身影，不由心下怆然——竟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不过也好，至少不会让她看到自己死得很凄惨的样子。目光轻动，他忽然似乎瞟到了什么，轻轻松了一口气，淡淡答道：“四方苑何重，我身何轻……”
“好，我今天倒要看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话音未落，收于腰的左掌已呼啸拍出，直击青竹胸口，他只不过要给些教训，并不用全力，但饶是如此，掌风过去，青竹的胸肋已“喀”的一声断了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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