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自受伤之后又下了多久的雨呢？淋湿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 令人如坠冰潭, 而其中少有的几点温热便是伤口中流出的液体, 如今也连着衣服粘在身上, 让人分不清是冷是热, 还是冰火两重天。在眼前来去飘忽的，也不知道是那小铜炉中溢出的烟气, 还是几夜不眠不休的疲倦。模模糊糊感觉到一处伤痛，胸腹之间难以言传的胀涩令着铁一般的男子也不由呻吟了一声。
仿佛察觉到他朦朦胧胧的苏醒, 一只手用力地揪住他的衣领强迫他抬起头来。但与这只手上的粗鲁相反的却是近在咫尺的那张熟悉的面孔——年轻的眉宇间微皱成了一个“川”字，挡不住一脸的焦虑。
“展二公子不愧为一代南侠，居然宁肯自闭神志，也不肯听命于我。”那飘忽柔媚的声音在青竹身后响起, 一只纤手将青竹推到一边，笑吟吟地立在展昭面前, 替他除去官帽，理了理鬓角的乱发。
胸前猛然脱力, 展昭登时向后倒靠在墙上，背后及腰的伤口令他不由倒吸了口冷气，但这突如其来的疼痛也让他渐渐清醒过来, 这才发觉双手被绑缚在后, 却不知固定在哪里，竟然半分挣扎不得。
“二公子不要着急, 妾身还有些事情同二公子商量, 只怕二公子没有耐心听完, 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一只柔滑的手从鬓角抚向刀削般刚毅的脸颊，似乎依恋那一处殷颊上的温暖，久久不愿离去：“妾身虽不甘于平庸，却怎奈生为女流之辈。人道凤择梧桐而栖，妾身却始终无枝可依，幸如今得遇展公子——二公子又能文善武，天纵奇才，在朝在野皆有名望，若有妾身相助，必然飞黄腾达，何必如此英才屈居人下，只做个什么四品带刀护卫？”
展昭怒目相视，冷冷哼了一声：“秦姑娘意欲攀枝附叶，恐怕是找错了对象，你罔顾法纪，草菅人命，利欲熏心，先杀楚大人，而后又想谋害包大人，我展昭岂是和你同流合污之人！”
“我杀了楚大人？”秦潇大笑一声，干脆斜靠在展昭胸前，将头枕在他肩上，笑道：“二公子真不愧是朝廷的御猫，如今身陷囹圄，还想要个人证物证俱全不成？不瞒你说，人是我杀的，二公子若是肯应了我，妾身定帮你得到枢密院承首的座位。日后步步高升，你兄弟二人权倾朝野，一呼百应，岂不风光？”
“你当展某是三岁婴孩？你出身江湖，未入仕途，朝廷中又岂是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地方？”
“这个简单，靠山倒是有一个，只不过他胆小的很，不敢与二公子相见而已，”秦潇神秘一笑，悄悄凑到他耳边：“不过二公子一流人物，比三公子更让人忍不住爱慕，妾身就悄悄告诉你一个可以见到他的方法。”
展昭不知她是胸有成竹还是另有他想，竟如此有问必答，但幕后之人也许就在她的下一句话中，当下也顾不得她身上刺鼻的香气，偏过头问道：“什么方法？”
“就是这样。”他刚刚转过半个脸，秦潇湿润柔软的双唇已咬在他左边耳垂上，还不待展昭如避蛇蝎般皱眉闪开，一个中年白胖男人咆哮着从后堂冲了出来。
“顾鹤鸣！居然是你！”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想起当日在枢密院的种种羞辱，顾鹤鸣的双眼几乎充血：“展昭，你往日仗着开封府的名头威风八面，没想到会有落到我手里的一天吧！”
“等一下。”秦潇一把打偏顾鹤鸣的刀锋。
“你又要干什么！今天我如果让他活着走出去，我就不姓顾！”
“你要杀他，也不在这一时一刻，我们还要用他引包拯前来，那包黑子也不是简单人物，若展昭现在就死了，他有所察觉不肯前来又怎么办？”
“一派胡言，你是不是又看上他了！我就知道你这个女人水性杨花，不守妇道……”顾鹤鸣连续被刺激了几次，差点气到发疯。
秦潇懒得搭理他，慢慢推开展昭直起身来，却不防一面精巧的手镜从她怀中跌落出来，在地上碰得清脆地响了一声，秦潇本不是小气之人，却因那镜子跌落吓得花容失色，急忙拾起来反复检查了好几遍，才用手帕包了，小心放进身边的小抽屉中。
展昭自顾鹤鸣出来之后便一直沉声凝气，将全部精力都放在手腕上，此时忽然一眼瞟见那面镶珠嵌玉的手镜，不由心中一惊，登时卸了气力，却见在争执的夫妻二人身后，少年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轻轻瞟过他，握剑的那只手渐渐收紧，不由心中叫了一声不好。
“好，你说的，只要留他一口气去见包拯就好是吧，”顾鹤鸣“铛”地将刀抛到一边，气急败坏地翻箱倒柜抽出一截尺长的短鞭，啪地在地上抽出一声脆响：“我倒要看看他的骨头有多硬！”
眼见二人身后的青竹眼中精光一现，展昭忽然暴喝一声：“等一下！”
顾鹤鸣没想到展昭此刻居然还有这样的力气，不由哆嗦了一下，竟真的住了手。而只有站在秦潇身后的人明白这一句话究竟是在对谁说的，不由在灯昏暗的影子中将嘴唇咬得死死的——幸好秦潇的精力都放在展昭身上，否则若此时两人贴身站立，恐怕早就能听到青竹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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