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刚刚蒙蒙亮, 书房的灯已经亮了起来——往日事务繁忙的时候, 包拯也常常会早起晚睡处理公务, 但这一次, 更确切地说, 却是他昨夜彻夜未眠——自从展昭处听到楚家之事后，他辗转一夜, 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疑点重重——
楚千声与其父性格极其相似，虽刚正却有些躁扰, 更何况人正年少，又与其父共职一司，自然难免有意见不和之处，争执也常有发生, 但父子两人却只是公务公办，私事上并无嫌隙。何况楚千声事母极孝, 断不能做出弑父伤母的事情来。
这件事情太过蹊跷，以至至今为止包拯连其起因的一个合理理由都想象不出来。
接连在书房内踱了几个来回, 包拯慢慢静下心来，将手头公文件件审核来——兹事体大，还有待与公孙先生和展护卫共同磋商。
不觉间, 案头文卷已阅了半数, 抬起头来，包拯才发觉日已高起, 这才觉出些不对之处——公孙先生并不是嗜睡之人, 每次书房的灯亮起来不久之后, 便能看到公孙先生衣正面洁地踏进书房内，同他一起审阅讨论。即使有时他并不想惊扰到公孙先生，尽量将灯拨到昏暗，但过不了片刻，清瘦的公孙策仍然会如期踏入书房，笑着拨亮烛光：“大人小心身体。”
可是今天——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见人影，而且此时，展护卫也该巡城回来了……
包拯放下手中文案，刚走到门口欲出外观望，却险些和外面急走入屋内的人迎面撞上，但那人反应极快，立即闪身后退几步：“大人，属下迟归，望大人恕罪。”
“展护卫？”包拯讶道——一向稳重的展昭为何一早行色匆匆？再向他身后看去，却见公孙策紧跟其后，也一样眉头紧蹙，不由问道：“你二人为何一早如此匆忙？”
“大人，”展昭也不待跟随包拯进入书房便抱拳道：“属下今日凌晨巡城，在汴河边见有数人围观，属下前去察看，才知有人半夜投河，属下已问过将其打捞起来的人，已经有数人作证，捞起时那人已经气绝身亡。”
包拯点点头，心中犹有疑惑，便静待展昭继续说下去：“那人虽然头目胖涨，但属下还是能辨认出来，投河之人就是昨日属下曾访的史达。”
话至此，包拯一惊，忙问：“你可确定？”
“属下可以确定他就是史达。但属下不能确定他是投水还是为他人所害，故而惊扰公孙先生前去验看，属下见那时大人未起，不敢打扰。”
此时包拯也不去纠察些许小事，便转向公孙策询问道：“公孙先生可曾察看到什么异样？”
“大人，”向来温和的公孙策自进门来就一直眉头不展：“展护卫已将来龙去脉向学生讲过了。学生也以为其中必有案情，但学生惭愧，那史达却只是投水自尽，学生并没有看出有他人加害的痕迹。”
“公孙先生可否详述？”
“若生前溺水尸首，男仆卧、女仰卧。头面仰，两手两脚俱向前。口合，眼开闭不定，两手拳握，腹肚胀，拍作响，落水则手开、眼微开、肚皮微胀；投水则手握、眼合、腹内急胀。两脚底皱白不胀，头髻紧，头与发际、手脚爪缝，或脚着鞋则鞋内各有沙泥，口、鼻内有水沫及有些小淡色血污，或有磕擦损处，此是生前溺水之验也。
若被人殴打杀死推在水内，入深则胀，浅则不甚胀。其尸肉色带黄不白，口、眼开，两手散，头发宽慢，肚皮不胀，口、眼、耳、鼻无水沥流出，指爪罅缝并无沙泥，两手不拳缩，两脚底不皱白却虚胀。若被人推入河，皆头目有被砖石磕擦痕，指甲、毛发有沙泥，腹胀，侧覆卧之则口内水出。
因溺死之状各有不同，观其外貌，敲其腹腔，已能知道一二。刚才展护卫也已经叫了仵作前去验尸，学生以为，大人可耐心稍等片刻，等仵作的结果……”
“大人！”还不待公孙策话说完，王朝马汉也是一阵风地跑了进来，将几张纸交给包拯：“仵作已经验尸完毕，请大人过目。”
细细将几页内容看过，包拯又递给展昭二人，细长的眼中阴云密布：“展护卫，昨日你离去之时，史达可曾表现出异状？”
“没有，他虽有些胆小怕事，但对家人感情颇深，看来并不是轻生之人。”
“他的家人现在何处？”
“属下已经着人前去调查安抚，请大人放心。”
包拯点点头，捻须沉思：“既无异状，又有家人挂心，又怎么会轻易投河自尽？而且他居住之所离汴河甚远，又为什么要半夜跑到汴河去？”
可惜的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仵作的文书转了一圈，又回到王朝马汉二人手中，他二人身为开封府六品校尉，又曾见过楚家白事的异状，自然也对事情有个知晓。
王朝将这几页纸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期然马汉在一边小声说：“既然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寻死，难不成被人灌了迷魂药？”
他只是这么随口一说，王朝却极为赞同：“哎，也有这个可能！”
“不会，”公孙策立刻否认了：“展护卫也曾说，昨天去的时候没有异状，也就是说即使被人下药，也是昨天展护卫走之后的事。从那时到他投河的时间还不长，因此体内药性没有排出。若是有，便一定能查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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