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又不是说真的！呜呜呜……”
“嗯……”
“我只是吓唬他们一下！呜呜呜……”
“嗯……”
“我从来没杀过人！呜呜呜……”
“嗯……”
“那你还打我！呜呜呜哇哇……”
“……”
展昭的头前所未有的疼, 他忽然想起来, 师父曾经告诉他, 忍一时风平浪静, 退一步海阔天空——如今他算是领会到这句话的真谛了。
“给, 你也饿了吧。”展昭以前从来没接触过这么小这么难伺候的人儿，也不知道小时候养小狗狗的经验在小人儿身上管用不管用。
青竹蹲坐在床上, 把被子卷成个筒，将自己包得像个粽子, 哭得抽抽搭搭的。但泪眼朦胧中，他还是看清楚了展昭递过来的诱人的糕点，犹豫了一下，便从被子下面伸出小手来, 抓了一把塞到嘴里，哭着呜咽道：“水……”
展昭叹了口气, 又给他倒了一杯水：“慢点喝，别呛到。”
看到青竹稍稍平静下来了, 展昭觉得可以和他谈点正事了：“小……嗯，青竹……”
“师父和师兄都叫我竹子……”青竹泪汪汪地看着展昭，小小声地说。
“……竹子, 你为什么要总跟着我呢？”这是眼下展昭急需解决的问题。
“你好厉害。”
“过奖, 但是你师父名闻天下，他应该比展某……比展昭更厉害。”
“他丑, 没有你好看……嗯, 你到底叫什么, 你不是叫展某吗？”
展昭忽然有点同情曲鸿亭——养大这样一个孩子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啊，如果将来自己有孩子是这个样子……他忽然打了个冷战，摇了摇头，甩掉这个可怕的想法。
“叫展昭，这个‘某’字呢，在江湖中一般就是用来代表名字的……敝姓展，所以自称展某。”
青竹听得半懂不懂的：“那我就是青某？”
展昭不由失笑：“据展某所知，还没有‘青’这个姓，你可是姓曲？”
“师父……和师兄都姓曲，只有我不是，师父他们一直就只叫我青竹。”说到这个问题，青竹把下巴放在膝盖上，满眼带着委屈，默默地看着露在被子外面的脚趾头。
“那你的爹娘……”展昭刚问了这几个字便立即收了口——若是父母尚在，又怎会让这么小的孩子漂泊江湖。
“师父说，十多年前，逃黄河水患的难民们路过云浮山的时候，把我丢下的，”青竹继续看着他绞来绞去的脚趾头：“我爹娘，什么也没给我留下……”
展昭的眉峰一点点聚拢蹙起。水患、干旱、盗匪、贪官……在这看似歌舞升平的盛世，只有那些在底层尘埃中摸爬的黎民百姓才能切肤地感受到那些说来轻巧的灾难所带来的沉重——兴亡百姓土。
展昭游历大江南北，因水患天灾频繁，也曾亲眼目睹逃难中人命如蝼蚁，那沿路的痛哭哀号之声犹在耳旁，可叹的是他堂堂七尺男儿，空有一身盖世武功，却也不得不眼看着一具具饿尸浮殍被抛在路边，无能为力。
眼前这孩子，若不是正巧丢在云浮山上，被曲苑主捡到，怕是早已变成路边泥土——可是一个人的力量，到底能救多少人呢，自行走江湖以来，所见所闻越多，这个问题就越是困扰着展昭。
“展……”
展昭正出神间，半晌才反应过来青竹在叫他——被教训过的小孩子果然变得乖巧很多，不过能好好这么坐下来说几句话，又知道了青竹的境遇，不由又对他多有怜惜之情，便柔声问道：“你说什么？”
青竹没想到他刚刚没听到自己的话，还要让他重新叫一次，鼓溜溜的脸蛋不由变得通红，紧张得连手里的糕点也捏得碎碎的，低着头别扭半天，才细细声地叫道：“展……展……展大哥。”
展昭莞尔，不由伸手揉了揉青竹小小的头顶——软软的毛好像小兔子一样，再加上他扭捏的表情——原来再可恶的小孩也会有这么可爱的样子：“什么事？”
被展昭这么一鼓励，青竹的声音也变大一点了：“展大哥，陪我玩吧。在云浮山上的时候，他们都好忙，我除了练剑，就只能和山上的鸟儿猴子玩。”
刚刚走出懵懂的孩童时代，展昭自然也还记得带着一脸期盼等着爹爹和大哥回家的自己，那难熬的寂寞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便是莫大的恐惧，可是他眼下……
“竹子，展大哥也很想陪你玩，但是眼下展大哥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
“竹子陪你去！也许……也许还能帮上忙，”后一句话青竹说得极为心虚，似乎也知道自己和展昭相比相差还远，便又小声说：“虽然竹子没有你厉害，但是……但是听他们说四方苑很厉害，有他们保护我们……我可以让他们去办那些事，然后展大哥就可以陪我玩……”
展昭不由摇了摇头——曲苑主也许真的是太忙了，虽然教给了这孩子武功，却似乎忘记了什么更重要的东西：“竹子，你刚刚是说，展大哥很厉害吗？”
“嗯！”孩子用力地点点头，崇拜的眼睛闪闪发亮。
“你希望将来能和展大哥一样厉害吗？”
青竹犹豫了一下：“竹子不喜欢练武——反正那么多人怕四方苑，只要我呆在苑里，就不会有人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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