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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师(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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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的国立大学以稀为贵,高高在上,为了同这些国立大学争抢名师,下面的地方大学也是使出浑身解数,不遗余力。

地方大学的成立一般离不开当地军阀的鼎力支持。东北王张作霖出身土匪,他的待师之道却一点也不土。李敖的父亲李鼎彝北大毕业后曾当过吉林六中的校长,据其回忆,每当孔子诞辰日(以前的教师节),张作霖都要脱下戎装,换上长袍马褂,到各个学校给老师们打躬作揖,一边说自己是啥都不懂的大老粗,教育下一代还得仰仗各位老师,特地赶来致谢,云云。张作霖创办的东北大学,教授的薪金待遇比之北大、清华有过之无不及,工资一律现大洋,住的是豪华别墅,回家探亲还能报销往返路费。

街头小贩出身的曹锟因贿选总统丑闻在后人心中固化成了反面角色。就是这样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军阀,对老师却格外讲理。曹锟1921年在保定创办河北大学,此后他有了这样一句口头禅:“俺一个推车卖布的老粗,什么都不懂,大学得靠教授。”只要有空,曹大帅就去学校逛逛,对教授们嘘寒问暖。大夏天他看到教授讲课汗流满面,赶紧命令校工送上毛巾给他们擦汗,后来曹锟还想法在教室里装了土空调——一个装了冰块的铁柜。为了教育大家尊师,曹锟有时还会给学生训话,训话的内容绝对深刻:“这些教授都是我辛辛苦苦请来的,谁敢对教授不礼貌,我就要他的脑袋!”

直隶虽然财力上没有东北阔绰,河北大学的教授每个月也能拿到足足两三百块大洋,这比曹锟手下师长旅长的工资还高。就这样,曹锟还是感到惭愧,发工资的时候,得让行政人员把大洋用红纸包好,用托盘托着,以一种举案齐眉的姿势奉上,一边赔罪:“你们这样用脑子,每月那点钱,还抵不上你们的血汗呢。”

公立大学之外,为数众多的私立大学(包括教会大学)撑起了民国高教的半边天。由于缺少来自财政的支持,大多私立大学的办学经费来源于学生的学费以及社会的捐款,先天不足导致其在待遇上普遍比公立大学要低一等。但私立大学的优点恰恰是没有私心,学校无论多么困难都会优先保障教师的生计,哪怕砸锅卖铁借高利贷。教师生病后为了节省开支,以各种借口将其辞退的行为,在民国的私立大学中是从来不会发生的。

1939年,政治学家萧公权受光华大学成都分部副校长薛迪靖之邀来校任教。薛迪靖代其在光华附近的铁门坎租赁农家房屋,其后又将其接入新建的“六三别墅”。萧公权得以安心在光华任教八年,完成了大作《中国政治思想史》。

陈序经的父亲白手起家,在新加坡经商致富,但老爷子并不希望儿子走自己的路,他一辈子留给儿子两大告诫:一是不做官,二是不做生意。陈序经恪守庭训,人格世所共赞,他一辈子只有在当岭南大学校长时候为教师待遇破过戒。为了保证岭大教师能在物价飞涨的情况下按时发工资,陈序经曾利用开学时的学费购入物资储存,需钱用时再放卖出去保值。

因此,私立大学虽然收入不高,相比公立大学却稳定得多。不少私立大学的名师拒绝了公立名校的邀请,放弃了公办学校的优厚待遇,甘心一辈子扎根私校。吕思勉自从在光华大学执教以后,25年从未挪步,直到随光华并入华东师大,这在流动非常频繁的民国学界是非常罕见的。严耕望将吕思勉和陈寅恪、陈垣、钱穆并称为“前辈四大史学家”,吕氏的学术成就并不在那三家之下,然而今日之声光却黯淡得多,吃亏就是长期呆在光华。光华以商科见长,历史系远不如北大、清华等校,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高徒来捧自己。

最令人敬佩的是,一些校长在困难时期,在无力更好地改善教师福利的情况下,能够主动降低自己的待遇甚至将自己份内的待遇转让给教师。

浙大遵义时期,竺可桢带头过苦日子,以示公平。他自己家里经常吃的是陈米,以至于墙上常常爬满了米蛀虫,甚至有一年春节过年吃的都是霉米。冬天取暖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浙大只有校长办公室可以供炭生火。竺可桢没有办法让每一个员工都烤上火,他的应对之策是自己也不生火,在办公室宁愿生冻疮也不取暖。其主持下的浙大,没有一个人因为待遇的问题选择离开。

抗战胜利后,教授们并没有过上理想中的好日子。由于物价飞涨,凡是拖家带口的,日子普遍过得苦不堪言。吴有训执掌中央大学时,按照校长特供,可以独自享受设备齐全的洋房官邸。他却将之让给了其他教授住,自己带领全家七口人挤在一幢小楼楼下的二间房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掌故大家郑逸梅《艺林拾趣》里面记载了一件事,国学大师柳诒徵清末在两江师范学堂执教,当时为尊师起见,一般每月束脩(工资)例由会计亲送教师,可是两江师范会计却没有遵从这个社会习惯,要教师自己去领。本来领钱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为此走动走动也无关紧要,柳诒徵却认为此举有伤师道尊严,竟然长达一学期不去领薪。到了学期末,柳诒徵坚决请辞,监督(校长)李瑞清固留不允,托人询问原委,这才得知实情,于是痛责会计,向柳老再三道歉,好不容易将他挽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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