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清冷，有月如钩。
室内的软榻上，舒服的半躺着权倾天下的南楚帝王令狐谦，矮几上放着几样小食和两坛桂花佳酿。
“紫宸，你与朕有多久没见着了？”令狐谦屈起修长的右腿，姿态优雅的喝了一杯酒：“从朕派你来北宁，有两个月了吧。朕一直欣赏你的才华和睿智，本是私心作祟不欲放你离京，奈何变化总是大过计划。”官田贺青尹紫宸这几个由他一手培植提拔起来的青年才俊，最得他心的就是这个尹紫宸，冷静果断聪慧大气，假以时日，会是个安邦定国的丞相之选。
“微臣惶恐。”尹紫宸侧着身子坐在对面，即使是皇上说的兄弟饮酒叙旧不谈君臣，他又怎会不知进退的当真如此？像那个直肠子的宣默……
令狐谦轻笑，倒酒端杯一气呵成，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说不出的洒脱好看：“朕本以为放手让你磨练一番也是好事，谁知……”
“微臣自知犯下渎职之罪，请皇上责罚。”尹紫宸起身站直，毫无二话的直直跪倒在地。
“紫宸被迫掳上山寨又何罪之有？”令狐谦狭长的眸子中有着看透一切的锐利：“万般过错也都是那该死的山匪所为，紫宸又不是心甘情愿为之，朕说的可对？”
令狐谦起了杀心，轻描淡写的堵上了他的后路。
想在令狐谦的面前遮掩什么显然是愚不可及的行为。想通了这一点，尹紫宸连侥幸都不敢存，坦率的开了口：“六年之前，微臣和父亲回乡，路遇劫匪，是宣默的父亲救了我。和默儿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我们……两情相悦私定终身……”尹紫宸清隽的脸上浮现出尴尬的赫然之色：“这次的事情……”
“紫宸不会是要跟朕说，那是你自愿随之上山，宁可置北宁百姓于水火不顾的儿女情长之举？”令狐谦冷笑，酒杯在唇边停了一下，随即喝了下腹。
这顶大帽子扣得尹紫宸喘不过气，饶是他一贯聪慧急智，眼下事关自己则是关心则乱：“请皇上责罚。默儿已是，已是微臣的人了。”
令狐谦手中青花瓷的酒杯啪的一下被捏个粉碎，旋即被施与者若无其事的扔开，又拿了个新的杯子握在掌心：“紫宸你瞧，刚刚那个酒杯朕本是很喜欢，可是上面有了裂缝，朕看着不喜，毁掉也就毁掉了，再换一个新的就是，朕觉得还是很不错。紫宸你说呢？”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尹紫宸不卑不亢的回答。
“好一个衣不如新人不如旧。”令狐谦冷笑，很快的喝了一杯酒，眼中浮上斩立决的阴骛：“朕最看不得的，就是没有远见的儿女情长。紫宸，帮她开脱，可是砍头的死罪，你想清楚。”将那个女子推出去当替死鬼，尹紫宸即使不作为差点捅了篓子，自有他这个护短的皇上罩着，轮不到别人说长道短，可是尹紫宸若是硬气的想要一力承担，只怕那后果……
“默儿并不是十恶不赦之徒，微臣斗胆恳请皇上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尹紫宸跪在那里，膝盖下传上来隐隐的寒气。
令狐谦沉默的喝酒，不置之否。过了半晌才不紧不慢的开口：“这件事朕自有定夺，紫宸不用多说了。”
次日晨，尹紫宸一夜无眠的正在用早膳，满脸阴霾郁闷的唐鸾就冲了进来。
“尹紫宸，你犯什么糊涂？”
知道唐鸾是替自己着急，可是有些话再好的兄弟也无法说的明白。人心不同，同一件事有人觉得值得，就会有人觉得不值，这是天意，没有办法。
“吃过了吗？要不要添副碗筷？”
唐鸾气的要吐血，气呼呼的一屁股坐下，肩头拜宣默所赐的剑伤还在隐隐作痛：“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那个土匪头子再漂亮也改变不了铁打的现实，我认识的尹紫宸又不是沉湎于女色之徒，怎么会这么儿戏？”
尹紫宸苦笑，淡定的喝粥。若是唐鸾知道自己那一夜差点把持不住要了宣默的身子，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唐鸾恨的牙痒痒，他最没招的就是尹紫宸这样，任由自己磨破了嘴皮子，人家自有他的老猪腰子。
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唐鸾自以为摆出一个和颜悦色的表情：“紫宸，你我兄弟相处有三四年了吧，我一直很佩服你，所以你瞧，皇上派你来北宁，唐鸾二话不说就跟来护你周全。你那些对天下百姓的抱负，步步青云的仕途，难道都不再重要了吗？在你心里，为了一个那么……的女人忤逆向来忠心不二的皇上，是不是被下了什么药？”说到这儿唐鸾才发现大有可能，脸上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是不是什么蛊毒之类的？唐鸾虽然不懂这些，可是好歹在江湖上有朋友知晓一二，让我想想……虚谷神医？还是先请疏月的制毒世家洛家来看看……”
尹紫宸无奈的看着他，放下手中的饭碗：“我没事，头脑也很清醒，没人给我下药。”
唐鸾愣怔了几秒，更加的怒其不争，忍了又忍，还是忍无可忍的一拍桌子：“尹紫宸我真是错看你了！那我妹妹怎么办？”
我妹妹怎么办，妹妹怎么办，怎么办……
若这是空谷，定然会一遍遍带着回荡的反复唐鸾的大嗓门。
“尹某配不上令妹，还请唐兄代为转告。”唐鸾的妹妹唐莺自从两年前见过尹紫宸就一见钟情，奈何流水有意落花无情，纵使大胆的表白过，也从未得到尹紫宸的回应。
唐鸾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你、你你好……”
房门突然被推开，郡丞司马武脸带慌乱的闯进来：“大人不好了。”
“乌鸦嘴！”唐鸾的一腔怒气全部转移到这个替死鬼身上，一拍桌子就开骂：“你们太守好好坐在这里，你哪只眼睛看到他不好了？”
尹紫宸心生不安，强子镇定的站起身：“什么事，慢慢说。”
司马武咽了下口水：“皇上发公告了，说、说牛首山悍匪宣默被抓，审判定罪，秋后问斩。”
心中一片冰凉，按在桌子上的大手无力的滑下，带翻了桌沿的空碗，骨碌碌的旋转着，啪的一声跌落地上摔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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