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柯碧舟回湖边寨来的前两天,一清早,邵玉蓉像往常一样,衣兜里揣着小本本和钢笔,左手持一根扦担,右手拿一把篾刀,上坡去气象园观云测天,看看有没有雨云要来。
站在高高的山巅上,瞅了风向,观了天色,写下了“早起东无云,日出见光明”,“头顶鲤鱼斑,晒谷不用翻”两条预测继续主晴的谚语之后,玉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拿起扦担、篾刀,到树林边的草坡上去割草。一早洗脸的时候阿爸关照她,圈里的猪屎、牛粪又积起了老厚一层,该割点干草来垫圈沤粪了。玉蓉上坡时,就把扦担、篾刀随手带上来了。
时间还早,弯弯拐拐通镜子山的那条羊肠小道盘着山绕过去,道上不见一个人影。草茎上的露水都还没得干透,玉蓉钻进草丛,一忽儿工夫,裤管、布鞋、花布衬衣都打湿了。她把扦担插进泥土里,左手拢草、右手挥篾刀,不到一顿饭工夫,玉蓉把割下的茅草抱拢成堆,看看可以扎作两大捆了,她持刀向坡背面的竹丛走去。砍两根竹子,剖四根细篾条,就能扎两大捆草,用扦担一肩挑起,回屋头去了。
玉蓉走近竹丛,正寻找适宜剖篾的竹枝下刀,忽听到几声惊恐万分的尖叫:
“哎唷唷,我不晓得呀,我是去耍的呀……”
嗓音虽然惶恐,玉蓉仍听出是熟悉的嗓门。她略一拨开竹枝梢,循声望去,两眼不由得瞪圆了,眼里露出惊骇的神色。
通镜子山的小道旁侧土坡上,缺牙巴大婶的四姑娘正被一个粗壮的大汉揪住了手臂,拼命挣扎。四姑娘面前,站着县专政队的头头白麻皮,这家伙拉长了脸,疾言厉色地吼着四姑娘:
“你还要耍奸扯谎,老子们昨天冲进镜子山时,看见你心急慌忙从寨里跑出来。说,是哪个人叫你去通风报信的?”
竹枝梢边的玉蓉听到这儿,脑壳里“嗡”一声骤响,心也随之“怦怦怦”跳起来。她晓得,事儿露馅了。
昨天收工时,她在回湖边去的青岗石级路上,迎头撞见白麻皮领着十几个背着枪、提着铁棍的县专政队员,这拨人想必是从水路刚到湖边寨来,他们一边大摇大摆地走着,一边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狗肏的,这回非叫杜见春跪在老子们面前求饶才罢休。”
“老子们对她采取革命行动,她还敢告,哼!”
“这回她会晓得告状的滋味啦,哈哈哈!”
…………
邵玉蓉听到这些叫嚣,敏锐地感觉到,杜见春又要吃县专政队的亏了。尤其是看到白麻皮那阴沉的脸相和恶狠狠的目光,邵玉蓉真为杜见春忧心了。显见得,周凯旋控告白麻皮行凶的风声透了出来,这帮家伙是来找杜见春报复的。想到杜见春又要遭县专政队的侮辱和毒打,邵玉蓉急得心都抽紧了。她顾不得回家了,看到白麻皮进了湖边寨,就往左定法家砖瓦房里钻,她估计白麻皮又来找左定法配合,像头回一样。邵玉蓉觉得,还能争取时间,给镜子山的杜见春去通风报信,让杜见春在镜子山寨邻乡亲们的掩护下避一避。可刚才和县专政队迎面撞见,又听到了他们的咒骂,这帮家伙去镜子山找不到杜见春,会不会怀疑是自己报的信呢!邵玉蓉正在思忖,忽见缺牙巴家四姑娘走到她跟前问:
“玉蓉姐,你咋还不回家呢?”
邵玉蓉的两眼一亮,心头立时有了主意,她顾不得回答四姑娘的问话,赶紧俯身低声道:
“四姑娘,你认识去镜子山的路啵?”
“认识。”
“找得到他们寨的知青集体户?”
“找得到。我们还去耍过呢。”四姑娘蛮有把握地说,“玉蓉姐,你有啥事?”
四姑娘是缺牙巴家最可爱的小女孩,和玉蓉感情甚好。上回揭露她阿妈在秧青里夹石头,也是她跟玉蓉说的。玉蓉从心眼里喜欢她,信赖她。她是个孩子,不会引起县专政队怀疑。玉蓉没再迟疑,当即让四姑娘赶到镜子山去,找到杜见春,让她快快躲一躲。万万没料到,四姑娘报完信回湖边寨,会碰到县专政队。看样子,县专政队昨晚上扑进镜子山,没得找到杜见春,怀疑四姑娘是跑到镜子山报信去的了。今早上他们遇到四姑娘上坡掏猪草,就逼问开了。
面对凶神恶煞般的白麻皮,四姑娘吓得脸色惨白,只会不停声地叫:
“我不晓得呀,我是去耍得呀,我不认识啥知青哪……”
白麻皮左右开弓,抡起巴掌,狠狠地打了四姑娘两记耳光,四姑娘被打得站立不稳,踉踉跄跄退后了好几步,身子又被一个粗汉猛地推搡了一下,跌倒在地,放声哭叫起来。
邵玉蓉看得很清楚,四姑娘紧捂着脸的手边上,淌着鲜血。混在县专政队员中的拱槽猪儿左定法,挤到白麻皮身旁,在他耳边咬了几句耳朵,白麻皮眨巴着眼睛,粗声吼道:
“好啊,你要再不说,老子们抓你到县里去!”
说着,就向身旁的两位专政队员使眼色。
两个专政队员气势汹汹地扑向四姑娘,四姑娘腾踢着双脚,哭嚷得更凶了。不待两个家伙拖起四姑娘来,竹枝梢“哗啦啦”一声响,玉蓉一个箭步跳出来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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