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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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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庆邦

树发芽,水发浑,鸡发瘟,人发疟子。这地方,人得了疟疾病,都说成是发疟子。他哆嗦啥哩?他正发疟子哩。发疟子不是什么大病,很普通,也很普遍。好比人人都免不了被蚊子叮咬,到了夏天和秋天,人们也会发上一遍到两遍疟子,大人小孩都躲不过去。人好好的,为什么会发疟子呢?由来已久的说法是,因为疟子鬼附在人的身体上了。既然是偏僻之地,各种鬼魅历来很多,水鬼、吊死鬼、大烟鬼、饿死鬼、屈死鬼、秃头鬼、麻脸鬼等等,数不胜数。疟子鬼应该是种类繁多的鬼中之一吧。据说鬼是由人变成的,可人一旦变成了鬼,人对鬼毫无办法。疟子鬼一旦上了身,人只能干熬着,熬个三四天,或五六天,等把疟子鬼熬得厌烦了,疟子鬼觉得老待在你身上没趣味了,才会离你而去,去寻找新的依附对象。疟子鬼一转移,你的病就好了。

有一个男孩子,他的名字叫小心,发疟子轮到了他头上。季节到了秋天,高粱红了,谷子黄了,棉花白了,家里人都到地里干活儿去了,或到学校上学去了,只有小心一个人,趴在堂屋的门槛上,等候疟子鬼的到来。发疟子是周期性的,一般来说,疟子一天发一遍,每天都有一个相对固定的时间。仿佛发疟子的人与疟子鬼有定时定点的约会,时间一到,疟子鬼就会找上门来。小心发疟子的时间是半下午,前两天他已经发了两遍了,今天再发就是第三遍。小心对疟子鬼好像并不是很害怕,他说:疟子鬼,你来吧!疟子鬼,你怎么还不来呢?要来就早点来,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小心家的门槛比较高,恐怕超过了一尺。小心跪在门槛里侧,两个胳肢窝将将跨在门槛上。据说疟子鬼是隐身的,来无踪,去无影,小心看不见疟子鬼。他往天上看了看,天很蓝,天空飘着几朵云彩。云彩像撕薄的棉花朵子一样,薄得把蓝色的底子都透了出来。一只孤雁伸着脖子往南飞,飞着飞着,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儿。再飞着飞着,连黑点儿也看不见了。阳光黄黄的,照在小心的脸上,小心觉得自己的脸也有些黄。他伸手在左边的脸上摸了一下,又在右边的脸上摸了一下,再看看自己的手,手上一点儿都不红,真的有些黄,好像脸上的黄真的沾到了自己手上。他往门前的石榴树上看了看,见打着坠儿的石榴之间,来了不少麻雀。麻雀不是喜鹊,喜鹊吃石榴,麻雀不吃石榴。麻雀们只是看着石榴,叽叽喳喳,像是集体在对某个石榴评头论足。麻雀们发表评论时声音并不是很大,可能因为院子里太静了,使麻雀的声音显得有些喧哗。而麻雀越是喧哗,空阔的大院子里越是显得寂静。是呀,大院子里住着好几户人家,每户人家都有好几口大人孩子,这会儿他们都出去了,只有他一个人在等疟子鬼。说心里话,他也不想等疟子鬼,可疟子鬼非要来,小心,他,有什么办法呢!

不知什么东西惊动了麻雀,麻雀们哄地一下子飞走了。麻雀飞走时,蹬得细碎的石榴叶子纷纷落了下来。小心也惊了一下,是不是疟子鬼已经来了,他看不见疟子鬼,或许麻雀看得见。然而只过了一小会儿,麻雀们又飞了回来,继续聚集在多枝多丫的石榴树上开展讨论。小心看了看麻雀,不知不觉间把麻雀和疟子鬼拉扯到了一起,说不定这些麻雀正是疟子鬼变成的,它们凑在一起,正商量附在哪些人身上。等它们商量好了,意见达成一致,就分头行动,让它们选定的人发疟子。这样一拉扯,小心越看麻雀的样子越像疟子鬼。麻雀眼尖嘴尖、鬼头鬼脑,一看就不像正经东西。麻雀腿上长毛,嘴上长毛,麻麻杂杂,是男是女都分不清。特别是麻雀说话的腔调,有舌头没有牙,谁都听不懂,这不是疟子鬼的做派是什么!这不行,就算疟子鬼开会,也不能在他家的石榴树上开,要开到别的地方开去,他得把疟子鬼赶走,统统赶走!

小心的设想,是取来一根高粱秆子,高高举起,向石榴树上打去。但设想归设想,要把设想付诸行动不是那么容易。小心是个身有残疾的孩子,六岁多了还不会走路。像他这么大的男孩子,人家早就跑起来像兔子,转起来像陀螺,可他别说走了,连站都站不起来。他得的是佝偻病,也就是乡下所说的软骨病。这种病导致他的身体有三细:细胳膊,细腿,细脖子;两大:大头,大肚子;还有前鸡胸,后驼背。不能站立行走怎么办呢?他的办法是坐在地上,两手撑地,一点儿一点儿往前挪。他把自己的身体当成一只旱船,把两只手当成两支桨,用“桨”的划动,带动“旱船”前行。

行动开始,他把肚子担在门槛上,头往下压,将重心前移。这时他的大头像是秤砣,腿杆子像是秤杆,“秤砣”往前一移,“秤杆”就翘了起来。他借力让“秤杆”越过门槛,顺势一翻,整个身子就从门槛里面翻到了门槛外面。然而,小心的行动没能继续下去,或者说他还未及取来高粱秆子把疟子鬼赶走,疟子鬼已提前一步赶到,将他紧紧抱住。和前两次一样,疟子鬼这次登门,还是给他带来了两样礼物,一样是冰,一样是火。一得到冰,小心像被人在寒冬里兜头浇了一桶冰水,全身立时哆嗦起来。他的骨头似乎越哆嗦越软,软得像下进锅里的粉条一样。没有变软的是他的牙齿,上下牙齿因哆嗦而互相磕碰,发出坚硬、清脆的声音。小心不愿听牙齿打架的声音,他把牙齿咬住了。咬住牙齿后,果然没有了牙齿打架的声音,连身上的哆嗦也停止了。可好景不长,他的牙齿稍一松懈,全身又哆嗦起来,而且比刚才哆嗦得还厉害。他想再次通过咬合牙齿把哆嗦咬住,不料不但身上的哆嗦咬不住,连牙齿的哆嗦也咬不住了。这里形容一个人哆嗦得厉害,说哆嗦得像筛糠一样。小心的哆嗦何止像筛糠,他本来就不结实的身体哆嗦得都快要散架了。小心的脸冻白冻白,恐怕比冬天的白菜帮子还白。可小心脸上极力微笑着,像是对疟子鬼说,又像是对自己说:我就是不穿棉袄,就是不盖被子,我不怕冷,把我冻成冰冰条子才好呢!哎呀,真凉快快快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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