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戏剧演出时之接吻问题
本月廿一晚，晨光社为协助“回教徒募药救济中国难民”之故，试演独幕剧《重逢》，剧中演员秦璧（《新国民日报》记者）与徐绵（南洋女中生），为忠于原作剧意起见，实行接吻，本系应有之动作。但听说外间颇有卫道之徒对此在提出抗议，似乎在说演员不应该有此等举动等话。这一种陈腐的见解，还能在开明的现代听到，我却以为是一奇事。
当然，在历史上，像这一种守旧的时代，不能说是没有。譬如英国当克林威尔执政的时候，一般热情的清教徒，就根本以戏剧为罪恶。不准看戏，当然是清教徒的戒律之一，甚至当时国内政府，还颁发命令不准演戏。若在这一时代，有人出来主张反对男女同席，或主张男女不准在同一屋顶下住宿，当然也不会被社会所嗤笑，因为固执不通，就是那一时代的特征。
至于现代呢？大家都晓得，是注重于现实的时代了，一切迷信，和没有事实根据的精神信条，都应该被淘汰了；尤其是在经过了十九世纪自然主义的洗礼以后的艺术界。
当反映现实的近代剧，初次自欧洲翻译过来，在上海北平等大都市里上演的时候（“五四”时代），关于这一个问题，也曾有人提出过。记得有一次，在北平中央公园开会，席上也曾有人提出了这一个问题，有一位卫道的老先生，曾说起中国是礼义之邦，在舞台上不该有此夷狄之行。所以，他主张，以打躬作揖，即男女两演员相对作一个长揖，来代替接吻。他这主张，终于只成了一个笑料，一直传下来活跃在当时出席的人的脑里。
我们试想想，以穿西装，说近代话的一对男女，到了热情激发，势不可遏的时候，要想表现出他们两人热爱之情时，若忽而各自站开，相对而作一恭恭敬敬的长揖，这场面还成为剧的场面么？若系故意开玩笑的滑稽剧，那倒还可以说；若系写实的社会剧，则这一场面，当然是无从说起了。
又有人，从医学的见解立言，说男女演员的实行接吻，恐有碍卫生。这说，似乎比卫道之言，较近理些；但我们以常识来下判断，既然是立在舞台上演剧的同人，则其中决不会有肺病三期，或梅毒麻风上脸的演员，是必然的事实。所以从病的传染这一点上来说，我们认为可能性非常之少。若说接吻是可以传染疾病，则握手也何尝不可以传染。苟从医生的种种预防条规来说话，则我们恐怕要弄到头戴防毒面具，身穿潜水衣服，才能到公共场所去露脸的地步。
总之，我们的意见，是“对艺术，须忠实到底”；若要卫道，应该从新的道德观点来说话。譬如，民族至上，国家至上，就是现在我们这一代人的道德信条，一切的评语，都应从这一立场出发才对。艺术与道德，根本是不冲突的；不过时间与空间有不同，道德的观点，亦应随时随地作演进而已。
原载1940年4月29日新加坡《星洲日报·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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