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孟书伸出去要扶少年的手又收了回来，他记起来陆行川不习惯和别人产生身体接触。
这孩子一贯是要和人保持距离的。
无论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所以陈孟书更搞不懂他对这件事莫名的执念。
他试图讲道理：“行川，你得知道，世界上像你这样一学就会的天才是极少数，你不能拿自己的标准来要求一个普通人，这不现实——我说，你能先起来吗？”
用“一学就会”来形容陆行川，其实还是太过保守了。
倘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相信现实生活中真就存在像陆行川这样的天才。
这个孩子天生就拥有过目不忘的天赋——是真正字面意义上的过目不忘。
所以回回考试第一名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随便拿过一本书就倒背如流，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而且不仅是记忆力超群，陆行川十多岁就能在国际顶级的自然科学期刊上发表论文，还被邀请到世界顶尖学府，给那些大他好多岁的本科生甚至研究生做专题讲座。
诸如此类常人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放到陆行川身上只不过是常规操作。
陆行川初中时在实验六中挂名呆了三年，虽然多数时间都请病假，不太过来，但为学校拿下的大奖也数不胜数。至今在每届本校甚至外校的学生里，都有无数“川神”的崇拜者。
说实话，即使在老师们心目中，他也是被封神的。
所以他们很难拒绝他的请求。
只是，或许天才也有局限性，比如不怎么能理解普罗大众的疾苦？
就像他刚才提出来的那个疯狂计划——
《两个月——从文盲到小学毕业》？再哗众取宠的书商也不敢吹这个牛皮。
陈孟书想再向他解释一下天才和普通人的差异，却在这时又听见少年静静说了几个字。
“她是靠自己逃出来的。”
陈孟书懵了下：“什么？”
少年终于缓缓起身，这次直视他的眼睛：“她自己逃出来报警，然后提供线索解救了另外两个一同被卖的女孩。”
他琉璃般的眸子里仿佛有一汪清潭，滤出一种洞穿世情般的通透，语调还是淡淡。
“您觉得这普通么？”
陈孟书一时失语。
资料上对女孩过去经历的描述很简略，他原先只知道，她在近期再次被人贩子转卖的途中，得到当地警方解救，之后被送回了家。
从沉默中回过神来，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摇头。
“不普通。”
别说一个孩子，就是成年人，包括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大学生、研究生，遭遇拐卖后都很难成功自救。这不是个人能力的问题，更多时候，形势比人强。
何况这个女孩，从还不懂事的时候开始，就陷入了那种穷凶极恶的境地。整整十年，中间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常人无法想象的摧残折磨。
而她竟能再鼓起勇气，逃离深渊。
不仅不普通，而且了不起。
“行川，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小姑娘身上有一股韧劲，她人生的成就绝对不会就此止步。”只是他又叹了口气，“但以她目前的状态，就算学校破格录取她，她能够适应以后的学习生活吗？这对她会不会是更大的伤害？”
“还有两个月——”
“你真相信你能在两个月内让她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为什么不能？”
“……”
陈孟书艰难地找回言语：“不说别的，这女孩可被家里人护得紧，我看他们不会愿意在她身上试验什么魔鬼速成计划。”说到这里，他不禁又疑惑，“你怎么对她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你和她……究竟什么关系？”
他眼神里的疑问已经很明显。陆行川心底掠过一缕薄凉无声的自嘲。
的确，事有反常必为妖。
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殷勤，何况他这个人，根本就没有那么高尚，不过是……
门外焦急的呼喊声打破了静寂。
“歆儿，慢一点，小心摔了！”
陈孟书先前没把门关紧，办公室的门在他不留意时已经自动荡开了半扇。
能看见门外那道娇小而飘逸的白色身影，正从走廊上飞掠过来。
奔跑的速度太快，她几乎真的就要飘了起来。
仿佛一只在迷途中忽然发现方向的小白鸟，要不顾一切飞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眼看就要从门外飞进来的时候，女孩突然刹住步子，在忙乱中失去重心向前扑倒。
大门整个被撞开。
女孩踉跄了下，却像个小不倒翁一般，竟然又奇迹般地自己在原地站稳了。
只是局促站在门口，似乎不敢再向前一步。
但是，她第一次抬起了头，让人能看清楚她的容貌。
飞奔中被风吹乱的细碎额发微微飘动，露出眉心一点红痣，下面是一双特别大的眼睛。
瞳仁乌黑，明净湿润，不染杂质。
清灵到极致了。
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尚显稚嫩，却是一种灵秀而不刻板的精致。
天生雪白的肌肤，由于刚才剧烈的奔跑，透出几分红晕。
总体看上去比她的双胞胎姐姐幼嫩许多，却也已经初现出姝丽的轮廓。
此刻，这双如林间清泉般纯澈的大眼睛，正怯生生从门外望进来，那眼神仿佛能戳在人心上。
陈孟书刚回过神，发现陆行川已经又闪了。
他不知道女孩为什么会回来，过去正要询问，却听女孩轻细的嗓音响起：“九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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