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瑶浑身冰冷，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的话，也或许是此时身子状况过于糟糕，连耳朵都出了问题，她一字一句地反问：“你说什么？”
“你心疼穆凌了吗？”他果真又问了一次，说完，他自己先笑出了声来，笑声先是又轻又短，随后竟变成了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他好像真的看见了这世上最有趣、最荒唐的事情一般，笑得眼角都挤出了眼泪。
夜晖抬袖抹了把眼角的潮湿，再望向夜瑶的时候又很快恢复了平静的神色，他又从袖袋中取出一粒药丸，掌心托着递到了夜瑶的面前。
“吃了它。”他命令道。
夜瑶望着他摊在半空中的手掌，冷风扬起她散乱的长发，视线也随之变得模糊起来。
半晌，她默默地拢起飞舞的碎发，再没有理会夜晖，神色恢复了往日的淡漠，转身再次走进了乾承殿。
夜晖没有追上去，更没有继续叫她的名字。
他木偶一般在雪地里站了很久，忽然不知从何处卷来几片干枯得不成样子的枯叶，因裹了冬日的冷霜，打在脸上怪疼的。
他木然地伸出手来，碰了碰冰冷的脸颊，不禁面带茫然地四处望了望，最终还是辨出了月园的方向，快步走去。
迟迟等不到消息的晴锦安排了几名还算机灵的下人在月园守着，提起灯笼朝着乾承殿的方向赶去，她怀中还抱着夜瑶的披肩，心想着若不将这个送给她，回来的路上若是再因风寒伤了身子还如何是好。
走了不长也不短的距离，忽地吹来了一阵猛烈的寒风，手中的灯笼挣扎着摇了几下，噗地灭了。
双眼一时无法适应这里的黑暗，晴锦小心翼翼地向前面的方向继续走着，逐渐就着微弱的月光能看清道路，还有一个修长的人影，正孤零零地在雪地中蹒跚。
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认出那是夜晖，刚要开口唤他的名字，却看到夜晖的身旁不远处，有一位穿着单薄衫子的白发老妇人也正朝着他接近。
夜晖似是在想着什么其他的事情，平日里对丁点脚步声都敏锐至极的他知道老妇人站在了身边也没有发觉，更不要说察觉到此时正身处黑暗中的晴锦。
老妇人看上去年纪比卢晏还要大些，身上的衫子不仅薄，且旧，勉强能认出是宫中下人的衣服。
“晖少爷吗？”老妇人率先开口，嗓子里像是含着沙子。
夜晖一惊，终于发现到有陌生人的存在，他情急之下连连后退，可老妇人虽看上去上了年纪，行动却比夜晖还要敏捷利落，她不动声色地抬手一把握住了他来不及扬起的手腕，继续道：“无需惊慌，老奴是鹰爷的人。”
“鹰……鹰叔？”夜晖喃喃，僵硬的身子也放松下来，却仍狐疑地打量着她，“你果真是鹰叔的人？此刻曦儿在照顾穆凌，并未同我在一起，有什么事的话要等到……”
老妇人抬手挥了挥，表示不要他继续说下去：“无妨，老奴要见的人，只有晖少爷而已。”
“只有我？”夜晖心中更是起疑。
老妇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神色，她缓缓抬起头来，脸颊的皮肤已松弛得不成样子，密布的皱纹更添了无尽的沧桑，只那一双眸子分外的明亮犀利，仿佛一把打磨得锃亮的刀子。
夜晖不由被这样的眼睛震慑。
她飞快从怀中摸出一块牌子，直接塞进了夜晖的手中：“这是鹰爷处人手一只的牌子，制作的材料和雕刻的花纹还有上面的暗语晖少爷应是知道的，老奴也不再多言，若辨了牌子的真假，不再怀疑老奴，便跟着老奴走吧。”
沉甸甸的牌子坠在掌心，夜晖小心地捏起它的一角，就着月光仔细打量，最终摸到了左上角那只雕得栩栩如生振翅欲飞的鹰。
虽心中还存有怀疑，也不清楚为何鹰叔派来的人要单独见他，但牌子绝对不会出错，夜晖又握着牌子抚摸了许久，心中已有了答案。
这为老妇人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若真的动气手来，他也未必能赢，更何况他与夜瑶的身份在宫中并未暴露，知情的人少之又少，皆为心腹，此人一上来便报出了鹰叔的名号，不会有假。
于是他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牌子重新送回老妇人的手里，恭敬道：“请带路。”
老妇人连忙弯腰一礼：“晖少爷跟紧，小心旁边的动静。”
二人一前一后，身影消失在了这条寂静的小路上。
晴锦早察觉那为老妇人似有些不对，却也知道夜晖武功高强，根本无需担心，哪想那两个人只是站在那里不知说了些什么，随后夜晖接过对方手中的某个东西，高举半空中，凝视了许久。
虽然他们的对话听不清楚，可晴锦确是认得那块牌子的。
因为她也有一块。
鹰叔手下无数的杀手与死士，皆按武功的高低、每个人肩上所负的任务轻重而分阶，其中有一部分是从小便从各处买来、捡来的弃儿，经过无数极尽残酷的训练和淘汰，留下了拔尖的精英。
每位精英的手中都有一块这样的牌子，它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无人知晓，只知拿在手中时的那份重量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且牌子的左上角刻着一只小鹰。
晴锦不由沉思：若那位老妇人正是鹰叔的人，为何只找夜晖，而不去问夜瑶的存在？且精英杀手中的的伙伴们她每张面孔都熟得不能再熟，她并不记得有这位老人的存在，难不成是同夜瑶一样也换了容貌吗？
想到这里，她不知为何，还是感到惴惴不安，捧着披肩在雪地里徘徊了半晌，最终还是强忍着心中的慌乱回到了月园。
守在门前的丫鬟见到她，连忙上来问道：“晴锦姐姐，你怎的回来了？”
她握着披肩的双手一握，面上却波澜不惊：“灯笼被吹灭了，我想着姑娘身边有晖少爷的照顾，不用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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