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锦的步伐沉重而缓慢，仿佛那淋在身上的雨水是千万金重的石头，负在她的肩上，砸在她的心上，叫她步步难行。
她不曾想，竟然还会有这一天的到来。
无视掉柳卿佳惊恐儿怨愤的目光，她先是走到了文曦的面前，低低询问：“姑娘，没受伤吧？”
文曦却不由苦笑：哪处的伤？是伤在身上，还是伤在心中，她见晴锦眼中关切的意味甚浓，边道：“无碍。”
晴锦略略放下心来，冰冷的神色稍缓，先是不紧不慢地将身上的蓑衣除下，随后抬眼注视着仍然按住手腕，瑟瑟发抖的柳卿佳。
“卿佳，告诉我，你刚刚是要做什么？”她的声音，也像是冷进了骨子里。
柳卿佳轻哼一声，这种时候倒是失了恐惧，平静道：“你眼中看到了什么，便是什么，何必多此一问？”
晴锦呵了一声，道：“你是要对姑娘下手了么？”顿了顿，她还是问出口来，“只因为一个男人，便惹得姐妹之间反目成仇，实是可笑！”
柳卿佳勃然变色，一时也顾不得伤口的疼痛，抬手指着晴锦道：“为了一个男人？晴锦！我一早便看出你爱慕夜晖，想必你也早就晓得夜晖心中的那个人是谁，你竟能不恨？”
晴锦淡然道：“为何要恨？莫不说阿晖是有七情六欲的常人，凭什么他的所喜所好偏要顺遂着旁人而来，不得自己的一点心意？情爱之事，除开帝王之家，难道不应是按着个人的心意而来么？”她残忍的话语一点点戳破柳卿佳的心思，“你只是向来完事顺意，鹰爷等人平日里也总是将你维护得紧，弄得你见不惯旁边的好罢了！”
“我见不惯旁人的好？”柳卿佳目疵欲裂，反复喘息，“到底是我见不惯旁人的好，还是你们都是狼心狗肺之人，心头至爱被抢得不见影子，还能这般衷心地护着仇敌？哈!哈哈哈……”
她抚着胸口笑了一阵，那笑声尖锐而刺耳，乍听之下竟如哀嚎一般叫人深感悲恸，然而晴锦和夜瑶只是悲悯地望着她，就好像望着一株明明正欲怒放，却又忽被狂风催折的花朵。
许久，柳卿佳的笑声终是弱了下来，她再次恢复了不久前那种诡异的平静，却扭过头去，望着熟睡中的穆凌，面带痴惘之色，诉不尽的悲凉与凄苍。
她什么都有，鹰叔父亲般的疼爱，身旁人的百般呵护，可……她怎的就不能得到心中的至爱之人？
那是她本该圆满而快活的人生。
许久，柳卿佳收回目光，极快地拾起被打落在地的匕首，摇晃着身形，再次超着文曦的方向走来。
她道：“无论怎样，今日，我都要和你做下了结。”
晴锦站在文曦的身前，对柳卿佳的到来毫不畏惧，甚至带着一丝鄙夷：“有我在，你能如何？”
柳卿佳抿唇一笑，极为清冷：“我晓得你武功极高，也晓得你会誓死保护文曦的性命，可纵然如此，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情。”
“螳臂挡车，何至于此？”晴锦冷道。
柳卿佳不在回答，抬手直直朝着晴锦劈去，力量之大，令晴锦也不由瞠目不已，往日里只以为她是个天真烂漫，只懂得医术和厨艺的姑娘，却不想内里还有这般功夫。
仿佛看透了晴锦心中所想一般，柳卿佳一面又侧着划去一刀，悠然道：“吃惊吗？我在鹰叔身边多年，怎能一点防身的功夫都学不懂？你们这些死士的武功虽高，却也非鹰叔亲传。”
晴锦侧身避开了她的刀子，眼中的惊愕之色也很快散去，因为她发现，柳卿佳使的招数虽然诡异，却怎样也不如他们这些从生死中滚过几遭的死士们，大多时都来不及反应，看来倒像是几招花拳绣腿的表面功夫。
柳卿佳的手腕原本就被晴锦投来的暗器击伤，此刻更是有些力不从心，反倒晴锦显得愈发的游刃有余，她眼中狠厉之色时隐时现，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喘气功夫，就被晴锦轻轻松松擒住了双手，反扣过去，整个人算是动弹不得了。
晴锦倒也不多言，只望着文曦道：“姑娘，怎么办？”
文曦已不想再看柳卿佳，只别过脸道：“叫她走吧。”
纵然如此，她也无法对柳卿佳生了恨意，这快言快语的娇俏姑娘，这总是跟在自己的身后的天真少女，是她为数不多的温情之一。
她无法毁了她，那就叫她离开吧。
晴锦闻言，并不再继续出言相劝，用力一推，就将柳卿佳踉跄着推出了老远，却半天不见她有怎样的回应，更没有要离开这里的意思，刚想出口催促几句，却发现她默默站在那里，垂着双手，有两行清泪滑过脸颊。
如此，连晴锦也不由连连哀叹，当初在月园的日子也并非整日的担惊受怕，至少逢年过节的时候、阿晖和柳卿佳起了性兴致的时候，几人月下结伴，把酒言欢，不至酩酊大醉绝不罢休，这样的日子如今想来，竟也有几分醉生梦死的怀念。
于是她连冷硬的语气都不禁变得和婉起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柳卿佳哀哀落泪，猛地转过头去，怨恨却无助地瞪着文曦，嘴唇蠕动几遭，却忽然无力地跪倒在地上，双手掩面，声嘶力竭道：“曦儿姐！我本不想如此！不想这样做！我、我是真的爱慕穆凌，可他……他却从未看过我，只拿我当做他身边的一道影，我、我怎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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