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事的人一时少了两个，穆凌觉得十分神清气爽，只感到练呼吸都顺畅了许多，昂首又凝视着夜瑶，她仍低垂着脑袋，只能看见她微颤的睫毛，似江中孤舟，随风颤动飘摇，又似花中蝶翼，迷离扑朔，更添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
穆凌唇角忍不住又是一弯，轻声道：“你既要采雪，怎的又站在这里动也不动，之前言语中似又有责怪朕来得不是时候？莫不是朕扫了你的兴？”
同穆凌独处，夜瑶心中虽有一万个不愿却也是无法，谈话间又不能过于随意，否则宫宴上的事情怕是又会发生，她只道：“皇上言重了。”
穆凌向松林深处望了望，未同她敷衍的回答计较：“采雪的话，朕陪你同去罢，这松林深处的雪才更干净下，况且刚刚是朕惊了你，竹桶中的雪都丢在了地上，朕赔你便是了。”说着见她双唇欲动，似又要拒绝，立刻有些严肃地道，“你莫要用身子不爽做理由推脱，朕瞧着你气色比前几日好多了，刚坐在树上的模样可是精神得很，你若再推了，朕便当作你是厌朕厌到了极点，连看一眼都觉得反胃。”
夜瑶终是抬头看他一眼，只认为他此般行为真是孩子气到了极点，卢晏曾说的话霎时于耳边响起，扰得她心思烦乱，十分忧虑，也不再有过多的精力同穆凌计较，只得恭敬地道：“那便再次劳烦皇上了。”
穆凌终是有些满意了，却也未离得夜瑶过近，只颔首示意便弯腰拾起了那竹筒，率先走在前头，走了两步又道：“可需朕扶着你？”夜瑶忙道：“不必。”穆凌未置可否，便继续又向松林深处走着了。
二人话都不多，一路上并未说什么，更何况夜瑶一心盼着速速采些雪水就离去，不想再同穆凌相处下去，便心不在焉地打量着一路上的景色，可走着走着便感到似是有些熟悉，脚下的小路也越来越窄，只够一人通过，周遭十分的清幽，待又走了半晌，忽听穆凌开口道：“便是此处，枝上的雪应干净许多。”
她应了声，缓步走上前去，手指刚刚搭着一条较低的松枝，却望见不远处一张有些破旧的石椅，已被白雪掩了大半。
夜瑶怔了怔，情不自禁地到那石椅旁，抬手抚去一片凉雪，刹那间，流水般的记忆涌上脑海，仿佛又回到几年前，穆凌生辰的那晚，她孤身在小路上散步，虽是不同于此刻的一个飘雪小夜，可不知为何却又是有些相像。
她苍白的唇角微微颤抖着，咬着牙思索着那晚的事情，耳边穆凌的声音再次响起：“今日天气有些冷，应让你的丫鬟取来件衣裳，披着走罢。”
夜瑶猛地转过身去，脚下踉跄了几步，定定地望着穆凌，早已忘了仪态，那个声音在耳边不停回想着，缠缠绕绕，和穆凌的重合在一起，似是相同的音色，相同的语调，化作丝丝条条的绸缎，圈圈绕在心上。
她颤抖地道：“你……”
穆凌似是有些吃惊，夜瑶在他面前一向尊规守礼，从未用“你”来称呼他，再看她的脸色，竟如同白天见了恶鬼一般，他心下疑惑，下意识地以为她身子出了什么问题，快步上前几步想要扶着她，同时道：“怎么了？”话音刚落，却见夜瑶匆促地退后几步，又飞快地垂下头来，双手背在身后。
她低低地道：“民女刚刚失礼了。”
好在穆凌已习惯她总是如此反复无常，只道：“为何如此？”
夜瑶道：“或是有些眼花，刚刚看着皇上的身后似闪过一个人影，不由受了些惊吓，才失了仪态。”
任谁人都能听出这是谎话来，穆凌叹了口气，心道若是她不想讲得事情，再怎么问也是没个结果的，便不想再追究下去了，只咳了两声，随后抬手指着附近的一颗松树道：“朕瞧着这枝上的雪积得不错，不过有些高了，你应是采不到的，由朕来吧。”
夜瑶似还未回过神来，双手搭着低处的松枝道：“是，劳烦皇上了。”
穆凌也不耽搁，他本就生得修长高挑，那松枝看上去虽有些高，于他来说却算不得什么。只见他分外专注，一手拖着枝条的一端，将竹筒口子接在下方，另一只手捏着笔尖轻轻扫着。
夜瑶同样托着那较低的松枝扫了许久，心思却怎也不能安定，想起卢晏曾说得话，细细思索来，他同穆凌的确并未有过怎样的交集，就算那日生辰宴上在小径中碰到的那位赠她衣裳的人是他无疑，可他怎会因此就对她念念不忘？
她思来想去，只怕是卢晏多心，还是小心地开口道：“皇上今日怎会到此处来？”
穆凌道：“闲来无事，手头的东西又处理的差不多，便想出来走走。”
夜瑶试探着道：“怎的不去各位娘娘处走走？”
穆凌轻笑道：“朕素来喜欢清净些的地方，她们同朕相处时又太过拘束，还不如四处走走，看看风景才是好的。”
夜瑶默了默，同样说笑似的开口道：“不知皇上心中钟情哪位娘娘？”
穆凌采雪的双手顿了顿，低低地道：“此情非彼情。”
夜瑶不明他话中含义，疑惑地道：“皇上说什么？”
穆凌垂下手来，望着竹筒中已积到一半的白雪，过了很久才开口道：“很多事情都非朕所愿，朕心中只有一位女子，她却不在宫中，不知此刻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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