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气尚好，阳光和暖，映得宫中各处的白雪也银光闪闪。翎沅宫因有着月贵妃这样的主子，下人们都不似其他宫中一般活泼，个个面上带着谨慎小心的神色，将脑袋提在腰带上，连走路的脚步都要放得轻些，保不准哪处就惹得贵妃心烦。
等夜瑶等人赶来的时候，月贵妃仍颤抖着蜷在榻子上，不如往日的光彩照人，面容枯黄，气若游丝地闭了眼，又睁开，如此反复，也不知到底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夜瑶本也不愿与她有过多的接触，也不言语，连请安都省去了，径直走到她的榻前为她把脉。月贵妃忽地瞧见了她青白相交的衣裙，心中顿时火起，可由于身子虚弱，又是她将夜瑶找来的，便忍着不敢发作，只沉着脸，同样一言不发。
夜晖倒是十分轻松，只嘴角噙着抹笑坐在一旁，上下打量着月贵妃的模样，冷笑道：“瞧着娘娘的模样便知定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心事，否则定然也不会同我们板着脸，可这心火若是不发泄出来，必是落下什么大患的。”
月贵妃有又怎的听不出他话中的嘲讽，又是气愤，又是焦躁，刚想开口训斥几句，却溢出了几声撕裂般的咳喘声，连带着呛出了几滴眼泪来。
夜瑶更是不去斥责夜晖的无礼，她向来对血的味道异常敏感，如今离月贵妃这样近，只嗅得她身上似有一股浓浓的血味还未散开，又想起妗儿说的事情，那丫鬟死前必是受尽了折磨，再看眼前月贵妃面无人色的模样，只觉得她是罪有应得。
她立刻收回手，飞快地起身坐到了夜晖的身边，招呼妗儿拿来纸笔，淡道：“喝些安神的汤药，每晚睡前记得熏香，若是仍不见好转……”她抬眸瞟了月贵妃一眼，“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月贵妃接来妗儿递过的丝帕拭着唇角，无力地道：“怎会……”
“娘娘求得不是奇珍药草，应是心安理得。”夜瑶自顾自地在纸上写着药方，“那死去的丫鬟可有家人？好好安抚他们吧。”
月贵妃一愣，立时明白了什么，狠狠朝着妗儿的方向瞪去，暗怪她多嘴。妗儿自是不敢同她对视，胆战心惊地站在一边，双手拧着衣角，因太过用力，指节都拧得发青。
被夜瑶不咸不淡地说教了几句，月贵妃的心中甚是不快，只能将满肚子的气撒在妗儿的身上：“瞧你素日里一副闷葫芦的模样，不声不响的，竟也是个能说会道的？本宫的的这些繁杂琐事你同夜姑娘讲了多少啊？”
妗儿低声道：“奴婢不敢，只是请夜姑娘来翎沅宫时定要说明缘由的……”
夜瑶打断她们道：“娘娘还是少动些气为好，头不疼么？”
月贵妃冷哼一声：“已是大好了。”
夜瑶抬眸望着她，淡静的眼珠动也不动，她似从这双眼中看到了那充满审视的睥睨，仿佛她只是人间处一粒小小的尘埃，夜瑶确是端坐于九天之上的佛陀，可又一恍惚，她眼中那冰冷的神色瞬间消失不见，竟又是幻觉？
“既然娘娘已是大好，我便可放心离开了。”夜瑶缓缓地说道，“若是神思不定，只喝了我单子上开出的安神汤药便好。”说罢，她似一刻也不想留在此处，同夜晖点了点头，二人已要离开。
月贵妃心下慌乱，却又放不下面子，几番犹豫后已见他们走到了门口，连忙放低了姿态唤道：“妹妹，且等等！”声音柔媚娇弱，多了几分听者便要怜惜的凄凉之意。
夜瑶并未转身，只道：“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月贵妃瞪着妗儿，后者连忙垂着头上前来将她从榻上搀着走下来，一双素手搭在夜瑶的肩上，满眼委婉之意：“叫本宫娘娘便是见外了，之前是怎么说的？你我在这宫中作伴，自是应以姐妹相称，怎的妹妹忘了？”
夜瑶嗤笑一声，道：“自然是不会忘的，娘娘派人到月园教训我的时候，也是记得清清楚楚。”
月贵妃脸色又变得极其难看，勉强道：“妹妹你在说些什么，本宫怎的听不明白……”
夜瑶只冷冷道：“你也无需多言，有什么事，便开门见山罢。”
听得出她言语中的不耐，月贵妃明白，就算说了再多的漂亮话也挽不回二人间的关系了，一时却又有些释怀，在这宫中又哪来的真情，众人之间环环相扣，不皆为一个利字吗？
于是月贵妃叹了口气，只四处望了望，妗儿立刻将门关好，她便扶着夜瑶的胳膊道：“既然如此，我便直说了，妹妹你入宫面上虽为的是皇上，可本宫自是看得出来，你定是有其他的目的所在，本宫也不好多问，若是遇到了什么力不从心之事，尽管同本宫讲，本宫定会倾力相助，你我二人各取所需，岂不美哉？”
夜瑶瞟着她道：“何来此说？”
月贵妃苍白的脸颊上浮出一丝笃定的笑意来：“若你真想同本宫撇清关系，为何前些日子要送给本宫那份食单和药粉呢？”
夜瑶抿唇一笑：“你虽明些事理，可如今莫不是病得重了些，脑子转得都不快了？”
月贵妃皱眉道：“什么意思？”
“世事无常，谁人能料得到明日的太阳还能如今早一般明媚？就像你潘家，纵是叱咤朝堂，风云一世，如今又是怎样的下场？前些日子我赠你那些东西时，也并未想到潘家会落得如此地步，你说要助我……”夜瑶淡道，“你怎能助我，难道你已不是自身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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