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时辰过去了，无边的黑暗终是被一抹晨曦打破，守在乾承殿整夜都没有合眼的月贵妃恹恹地靠在床榻前，眼见着穆棱还在沉睡，卢晏也是精神饱满的模样，她心中难免抱怨了句“死太监，怎的一刻都不松懈”，手上却不敢停下，不时为穆凌掖好被角，拨开脸颊汗湿的长发。
卢晏早已算作宫中的老人，自然能从月贵妃的神色中看出不耐，他心中暗笑，面上却一本正经地上前恭敬道：“娘娘已守了整夜，此时皇上的烧已经退了，快些回宫好好歇息吧？”
月贵妃的动作一僵，犹豫的目光停留在穆凌的身上，她确然已是疲惫至极了，且整晚穆凌都没有醒过来，可若她此时离开，岂不止前功尽弃？光听那些下人冷冰冰的传报怎比得过穆凌睁开时看到她的欣喜？
思虑至此，她忙柔弱地抿出笑来，轻声道：“公公莫担心，本宫怎的也要等到皇上睁眼了才放心离开不是。”
旁边的妗儿听得她话语中的疲惫，连忙泡上一杯热茶来，殷殷地递到了她的嘴边。
月贵妃正觉得口干舌燥，手指刚刚碰上茶杯的边，竟听到穆凌的声音平静地传来：“月贵妃，你怎么会在此？”
卢晏的反应最快，他匆匆行至榻前瞧了一眼穆凌，他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神色如往常一般冰冷，只不过多了些病后的苍白。
他立刻急着想要传太医，却被穆凌抬手制止：“朕已大好了，不必劳烦太医。”说着，目光仍然落在月贵妃的身上。
耗费了整夜的时间，月贵妃苦等的便是这难得的一刻，起初她还有些回不过神，直到再次触及穆凌的双眼后，她立时一个颤栗，猛地跪在地上，青白的衣角似微绽的睡莲，尽添凄楚。
“臣妾……臣妾担忧皇上身子，想着多陪陪皇上，宫里的下人虽然还算机灵，却是没有臣妾的这份心的，本想趁着皇上醒来前就离开，却不想……”言语间，几滴清泪凄凄惨惨而落。
昏睡了整夜的穆凌初初醒来时还觉得眼前的事物都有些模糊，只勉强辨得出眼前的人是月贵妃，并未在她的衣着上留意，待看清后不由有些疑惑，而后心中感叹。
同样是青白相交的衣袍，穿在夜瑶的身上就多了一份傲然，可换了她，怎的就如怨妇一般。
虽这样想着，他嘴上仍不忘淡淡问道：“却不想怎样？”
“臣妾、臣妾说错了话，惹得皇上烦忧，本不该出现在皇上的眼前，只在那宫中好生思过去，可偏偏被皇上瞧见了，这不是给皇上添堵么？臣妾真是罪该万死……”她的声音细细地颤抖着。
穆凌面无表情地接过卢晏递来的温水，进接着又是一碗加了补药的清粥，吞下几口后他才道：“无妨，你且去罢。”那冷淡的言语，仿佛并不将她整夜的辛劳放在眼中一样。
不曾想过穆凌醒来会是这种反应，虽说不至感动，却连几句嘉奖也没有吗？月贵妃心焦气躁地跪在地上，留也不是，去也不是，更不敢忤逆穆凌的话，只死死咬牙，在妗儿的搀扶下想要站起来，一时只觉得丢脸至极。
或许是整夜都没睡的缘故，她起身的时候因身体虚乏摇晃了几下，青白的衣袖再次自眼前拂过，穆凌却是有些恍惚。
他记起睡梦中似是梦到了母妃，神志不清中似乎也握住了谁的手腕，那人也穿着一身青白的衣裙，声音恬淡地安慰自己“且先睡去可好？”
他不知怎的竟有些心焦，推了卢晏递来的药粥，忽问道：“等下，朕问你，今夜守在这里的除了卢晏，便是你了吗？”
月贵妃正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忽听到穆凌的话，心中顿时大喜，忙转身拜倒在地：“是，正是臣妾。”
“整夜都守在这乾承殿？”穆凌既然追问，不知为何竟有些失落。
月贵妃深深凝望他，见他眼中并无厌色，忙继续道：“是，臣妾确然整夜都守在乾承殿。”
卢晏瞧着她的那模样也是有些可怜，也上前附和道：“娘娘一直在呢。”
穆凌嗯了一声，叫人听不出喜怒来，他实在是没什么食欲，勉强又吞咽了几口药粥，不知怎的眼前总浮现那一片青白的衣角和冰凉的手腕。
月贵妃仍垂着头跪在榻下，纤瘦的身子微微颤抖着，脸颊还留着两行未干透的残泪。
“没事了，你总跪在那里做什么，朕又没责怪你。”他无力地叹了口气，似是不想再同她计较。
月贵妃的声音带着哭腔：“臣妾说错了话，不敢求得皇上原谅，若是能一直这样默默看着皇上，哪怕彻夜不眠也是值得。”
穆凌又是一怔，他忽然记起当年月贵妃初入王府时的模样，双颊暗生红云，云鬓丝缕相牵，玉面含羞带怯，一举一动都带着大家闺秀的恬静与秀雅，然而时过境迁，不知何时她只知怯怯地跪在自己的面前，眼中毫无当年的羞怯爱意，只余君臣的恭敬。
此时听了这番话，听着她低泣的哭声，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时候，湖中小亭向他挥手轻笑的少女，暮色中她黄鹂般的声音犹在耳畔：“王爷，你瞧这莲花竟是开了并蒂，月儿何时能为你添一双儿女呢？”
药粥入了口也是满满的苦涩，穆凌默默地望着榻上明黄色的床帐，竟有些心软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