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持续了整个上午的阴雨渐渐淡去了，只有空气中带着些许潮湿的味道，还有被淋得斑驳不堪的石板路。
太阳模糊地升起来了，好似一块被煮化了的鸡蛋黄，没精打采地挂着，感受不到多少的温热。
翎沅宫内，一个脸颊已肿了大半边的小侍女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头发乱七八糟的，水灵灵的眼睛里都是眼泪，瞧她的衣着和模样，正是早晨给穆凌送了白果汤的那小丫头。
旁边齐刷刷地站着四五个侍女连带一个太监，个个都目不直视地盯着地砖看，好像时候久了，能盯出朵花儿似的。
只有一个人是坐着的，而且坐在这翎沅宫中最舒适、最华贵的椅子上，这是当年皇上亲赐的红木椅，上面的精雕花纹也是出自名师之手，就连椅子上的软垫都带着怡人的清香。
坐在这椅子上的月贵妃双眸微阖，唇角一抹单薄的、让人胆战心惊的笑意。
月贵妃望上去约十七八的年龄，皮肤光滑柔嫩，好似能掐出水一般，这自然是平日里多加保养的结果。一双带着傲气的丹凤眸，眼角斜斜地挑着，瞥人一眼，便知她是喜是嗔。
发丝又黑又滑，华丽的发髻高高盘起，上面满是金银碧玉，莹润珍珠，衬得紫红色的蜀锦华服更是珠光宝气，不可逼视。纤纤玉指轻抚脸颊，修剪得体的指甲泛着贝壳般淡淡的粉色。
“你若再摆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在我面前，本宫便干脆找人剥了你这张晦气的脸皮。”过了许久，她终于恹恹地掀开眼皮，从嗓子眼里飘出几句话来，引得周围的奴才都绷紧了表情，“这翎沅宫，都被你哭得叫人心烦。”
地上的侍女吓得头也不敢抬，只一个劲磕头：“奴婢知错，奴婢知错了……”
“哦？挨了打才晓得有错，真是笨极。”月贵妃轻随着蔑一笑，抬手望着自己莹白的手指，“叫你给皇上送碗汤都带回了个心烦的结果，你说要本宫怎么处置你？”
“不、不是奴婢……那汤已经送进了乾承殿了，可、可都怪夜瑶那贱人，在皇上面前乱说什么不可食白果，哪想皇上对她言听计从……”
“真是放肆。”月贵妃漫不经心地一句斥责，“谁教你的话？竟称夜姑娘为贱人，她是皇上请来的贵客，你这一番说辞若是传了出去，众人该责怪本宫，连个奴婢都管教不好，丢了脸面。”
小侍女怔怔地抬起头来，用一种莫名的目光盯着月贵妃望了许久，唇角惊恐地颤抖着，用蚊子般的声音喃喃：“奴婢之前明明听娘娘说……”
“来人。”纤手猛地握成了个拳头，月贵妃的神色蓦地变得冷厉起来，下巴高扬，“这奴才不知轻重，连话都说不清楚了，给本宫拖出去割了舌头罢，否则听她说话，便要烦躁半日。”
随着她一声令下，身边的几位太监野猫似的窜了出来，牢牢按住侍女的胳膊，其中一位还识相地按住了她的嘴巴免得聒噪，几乎是眨眼的工夫，侍女便被拽出了宫外，只余地面上几滴冷泪，也被很快擦拭得干干净净。
“刚刚那贱婢说得话，你们心里应明白得紧。”好像面前只被拖走了一只蚂蚁一般，月贵妃挑高了眼角，冷冷瞄了周围的下人一圈，“把夜姑娘说作贱人的，是那不知死活的贱婢，竟妄想把这帽子扣到本宫头上，你们若是同她一样口无遮拦，可别怪本宫不留情面了。”樱唇弯了弯，“管好自己的舌头。”
“是。”自然是无人敢反驳，都齐齐地应着。
“好了，妗儿，你提上些糕点，再把皇上赏的那庐山云雾茶包着，随本宫去那月园瞧一瞧。”指尖勾起一丝黑发把玩着，语气也柔美了不少，终于有了属于这个年龄的活泼，“看来这位夜姑娘是深得皇上的信任，本宫若是不好好巴结巴结，保不准哪天就触了皇上的霉头呢。”
“娘娘，在妗儿看来，将那庐山云雾带去夜姑娘那处是极不错的选择，奴婢早些日子便听在月园伺候的姐妹说，夜姑娘平日里喜好饮茶，可糕点……却不如换作其他的东西甚好。”随着月贵妃的吩咐，一位身着墨绿色衣裳的侍女笑眯眯地站了出来，脸庞白净，双眸如星。
月贵妃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颇有些好奇地追问：“哦？那你说送什么好？”
“妗儿记得，前些日子娘娘从娘家带回了一套白瓷茶具，上面仅绘着青竹翠叶，也正适合夜姑娘恬静的性子。娘娘天生艳色绝世，浑金璞玉，自然用不得那太过素净的杯子。那白瓷茶具自带回来后便一直在放着从未使过，此时赠了夜姑娘不是正巧？”
小丫头口齿伶俐，说话毫不拖泥带水，畏畏缩缩，她本就深得月贵妃的喜爱，此番话又引得她一番沉思：投人所好是谁都得知的道理，听说明文王前些日子的赠的珠宝都被夜瑶扔进了库里去，至今没碰过一手指头，想必那明文王是猜错了对方的喜好，今日听妗儿一说，竟有些道理，加之她嘴巴甜得像是抹了蜜糖，更让月贵妃心花怒放，愈发觉得那白瓷茶具非得送去给夜瑶不可。
更何况，以后的日子里，皇上的吃食和用药都握在了夜瑶的手中，自己若同她混好了关系，多做些有益的吃食给皇上养好了身子，嘉奖不说，只盼这翎沅宫，不似以往那般冷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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