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还业真得热了一身汗。
他走到空调出风口下,径直对着吹了有半分钟,梁京也没声息地看了他半分钟。
最后,他端正好领结,背着手从1997的“闺房”里退出来了。
秦晋这人最有分寸,他待谁都极为地君子守则,他没跟着进屋,在院子里打量东南隅的那块藤本花架,顺带着帮梁京把倒地的花露水瓶扶了起来。
院子里,冷静清幽,秦晋听到梁京同许还业不快的口吻,“许总,您就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哦?”许某人拧眉。
随即,让女主人少废话,“我一路背他回来,要力气的,去,给我拿瓶水!”
梁京穿一身中规中矩的短袖长裤居家服,梳洗完毕,白皙清秀一张脸,长发散在身后。她听了听神,终究还是去厨房给他们拿水了。
许还业嗤笑出声,他低声朝秦晋说,“这个世道处处是丛林法则。”
章郁云吃许还业,许还业吃梁京,得,许某人两手一拍再一散,回头,“人家小妞吃大鱼。”
许还业生怕秦特助吃不透其中玄机,“分房睡哦,太有意思了。”
秦晋面上纹丝般地松了点情绪,好像并不响应许还业的乱弹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又碍着你什么事了?”
不碍我鸟事,但是……
秦晋是章老先生一路养护过来的人,他算半个章家人都不为过。从前,章郁云的那些风月花边,没一次逃得过老爷子说教的。唯独这回,这回老爷子是自己知道的,秦晋只字没提。
原先许还业觉得秦是看清形势了,投靠章郁云,他们算是互惠互利。
可是着实不像他的性格,不像他秦某人一直穷清高的性子。或者,换个解题思路,会简单许多。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月光下,也一样。
梁京拿来两瓶矿泉水,一瓶给了许总,一瓶要给秦先生,
后者没要,只把手里拧好瓶盖的花露水还给她,旋即,说他们告辞了。
梁京送他们到门口,秦先生立在门口台阶上,回头和梁京说话:
“这小楼有多少年?”
梁京诚实地摇摇头,她不知道。这种榫卯加砖砌的青瓦黛墙小楼活了多久了她不知道,能再屹立多久,她也不知道。
眼前,它结结实实存在着就够了。
问话人也不多问了,他们身影归拢到黑色里去前,秦晋认真关照梁京,“锁好门。”
*
是,梁京依言照做。
然后没头苍蝇地再跑回自己房间,床上的章郁云憩息地轻悄悄。
他会喝醉?
梁京看着他平和懈怠的形容,才俱实地感受到,哦,原来章郁云是凡人。他也会醉。
只是……
他要在这里一直睡到天亮?
梁京趴在床尾,清清嗓子,试着喊了他两声,唤他的名字,不再是章先生。
没人回应她,章郁云睡着了。醉着了。
床尾的人无声地叹了口气,足足这么盯望着床上的人有十分钟,久到她快灵魂出窍了,才想到去投块热毛巾,泡了杯柠檬蜂蜜水,
“章郁云?”
“嗯?”床上的人,低迷地冷不丁地,应了她一声。
梁京骇了半跳,连忙搁下手里的热茶,再抖开热毛巾,“你醒了吗,醒了你就自己擦呀。”
有半分钟,梁京甚至怀疑他装醉,总之她心目中的章先生一直是金刚身金刚心的。
没人回应她,梁京有点怕他捉弄她、欺侮她,促狭地把热毛巾跟丢垃圾般地丢到某人的脸上,清楚地听到他,“噢……”烫到了。
某人本能地扯掉脸上的糊东西,骂了句脏话,翻了个身继续昏睡。
他的鞋子要蹭到梁京的薄被上了。梁京扽住他的腿,眼疾手快地替他脱了鞋,这一次挨他身边近了些,“章郁云,你如果敢装睡,你就死定了!”
说不出来由的,梁京总觉得下一秒,章郁云就会清醒地打趣她:开玩笑,我会醉?!
她很多次闻过他身上的酒气。混着他的烟草味和香水味,很独特的浓烈酒精及香气,后调里是属于男性自有的温甜又清冷。
梁京见过章爷爷,也在S城财经版上见过章父的照片,还是觉得章郁云该是长得更肖他母亲。这个男人不苟言笑的时候很严峻,给人难以相与的错觉,可是一日三餐的交道里,你会发现,他比谁都热爱生活:
喝水饮茶、中餐西餐都有它各自该有的容器与归宿,
鲜切花就该待在水晶花瓶里,
厨房里,梁京回来时,已经收拾地停当无尘,她喝过的马克杯重新挂到杯架上,透明干净,
他坐过的椅子,离开时,他会还到原位,一丝不差,
书也是,看过后,没恣意地折任何阅读过的痕迹,
卫生间空间不大,他的洗漱用品尽可能地收拢在一个角落,不干扰到梁京一星半点。
“章先生?”梁京单膝跪在床畔,期期艾艾地喊了他一声,好像突然不惧怕他醒了,取笑她就笑罢,也没什么。
她伸手去,右手食指去点他的鼻梁,某人睡着的样子尤为地孩子气,乖顺静谧。
他的气息拂出来,烈烈的,吹得梁京跟着脑袋发涨。
她想替他把外套给脱了,可是无奈二人体力悬殊,他睡得那么沉,梁京甚至拉不动他半个身子。
囫囵给他擦了把脸和双手,
把冷气往上调几度,然后像包蚕蛹那样:由着章郁云大喇喇地横在她的被子上,她抓过两边的被角,给他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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